“玄老,你可看出這少年的路數?”
趙煜盯著明鏡術中武三通如羚羊掛角的身法,眼中泛起精光,這段時間他一直派人暗中盯著李家和錢府,所以李家剛一出動的他就知道了消息,正好看到了這場精彩的大戲。
“回王爺,此子招式博采眾長,卻又自成體系?!?
玄真子捻須沉吟。
“尤其這步法與內勁運用,竟有幾分上古修士的氣韻。再結合錢富貴之前獻上的靈心珠...怕是在那失蹤的一月里,此子頗有奇遇,得了術士傳承?!?
劉管家展開手中卷宗,補充道:
“據暗樁回報,武三通母親早亡,下有一妹,父親武通明是通明武館的開創者,一流好手,一年前為武家村出頭,被驚雷寨二當家鬼書生擊殺,蒸蒸日上的通明武館急轉直下,門徒四散。
半年前武三通曾神秘失蹤一月,有人在南嶺深處見過青袍少年身影,期間三虎幫對多次威逼利誘想要占據通明武館,幸得錢富貴相助,這錢富貴與武通明是結拜兄弟。
而在武三通回歸之后,這段時間三虎幫被神秘高手盯上,慘死的副幫主煞虎的尸體上,留有數種武學痕跡······”
說到這里,劉管家語氣一頓,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趙煜手指輕叩桌面,忽然輕笑出聲:
“妙啊,先是王家,再是陳家,如今又是李家,此子倒是有幾分氣運主角的樣子?!?
驚雷寨是個土匪山寨,能在楚州城外立足便是由于城中四大家王家的關系,同理,三虎幫背后站的是陳家。
可以說,武三通已經直接間接的與城中四大家中的三家結怨,對于楚揚王府來說,實在是一顆攪混水的絕佳棋子。
所以沉吟片刻,趙煜神色一頓,目光灼灼,吩咐道:
“傳本王命令:密切監視武三通動向,暗中助他解決驚雷寨與三虎幫之事。另外...”
他頓了頓,“讓林教頭可以出面了,這錢富貴,倒也可堪一用~”
劉管家和玄真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了然。他們知道,王爺已經有了新的打算,而這武三通,或許將在未來的局勢中,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
密室中燭火搖曳,明鏡術里的戰局已近尾聲。
武三通以斷棍點地,身形如燕掠起,寒星劍劃出最后一道優美弧線,劍尖停在李通咽喉三寸處。
少年額頭沁著細汗,卻依然腰桿筆挺,眼中戰意未熄:
“還要打嗎?”
李通望著眼前少年,忽然想起自己二十歲時在李家演武場仰望那個人意氣奮發,橫掃年輕一輩的場景,不過數年時間,那個人便為李家立下數件大功,帶領李家蒸蒸日上······
那時那個人也如這個少年一般,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此刻喉間泛起血沫,他卻忽然笑了,笑得蒼涼而苦澀:
“罷了~后生可畏,李某認輸?!?
錢富貴再也忍不住,踉蹌著撲上前抱住侄兒,卻觸到少年后背一片濕潤。
原來不知何時,武三通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少年轉頭沖他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牙齒:
“叔父放心,我并未受傷,此次,我勝了!”
李通的指尖緩緩從咽喉處的劍尖移開,目光陰鷙地落在錢富貴蒼白的臉上,忽然發出一聲低啞的笑:
“錢老板果然好手段,可還記得二十年前淮河渡口那樁私鹽案?”
他隨手拋出一卷泛黃的羊皮紙。
“當年你聯手漕幫截殺同行的密信,這么多年來走私私鹽的賬簿,此刻可都在我李家金庫第三格?!?
紙卷展開的剎那,錢富貴瞳孔驟縮,那上面赫然有自己年輕時的私章印泥,墨跡雖淡,卻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武三通握劍的手微微收緊,察覺到叔父身軀輕顫,忽然想起幼年隨父親拜訪錢府時,曾見一名疤面老者在庫房核對賬本,那人袖口繡著的銀線紋路,竟與李通腰間玉佩的紋路別無二致。
“李管家是要魚死網破?”
錢富貴強壓心頭震駭,聲音卻已不穩。
“若此事鬧大,李家在楚州的鹽路只怕也要被官府徹查?!?
“鹽路?”
李通冷笑一聲。
“我李家自有鹽引,向來販賣正經官鹽,爾等這些私鹽販子的鹽路與我李家有何關系?”
李家明面上可是奉公守法的名門世家,一旦正式出手,又豈是一介區區商賈可以抵擋的?
只是如此一來事情鬧到明面上,傳揚開來讓人知道李家連個附屬也管不住,丟了顏面,他之后也難有什么好下場,所以才沒有直接動用官面上的力量。
大廳中的形勢頓時再次僵持了起來,武三通也沒有出手,這已經不是單純武力可以解決的了。
錢富貴眉頭緊皺思索對策,李通冷笑不止,不過就在這時,正門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八名黑甲衛肩扛鎏金盾牌撞開朱漆大門,伴隨著凜冽的夜風直入廳內。
為首之人身披猩紅披風,腰懸九環刀,正是楚揚王府教頭林躍。
他掃過劍拔弩張的眾人,目光在武三通身上頓了頓,沒有理會顏色劇變的李通直接朗聲道:
“錢富貴接令!即日起錢氏商號及名下產業并入楚州商盟,爾等日后需奉公守法,誠信經營,若有違逆,必按盟規嚴懲不貸?!?
說完,林躍抬手拋出名冊,黃絹上“楚州商盟”的朱印赫然在目,落款日期竟在三日前。
李通的臉色瞬間煞白,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定局,有王府插手,再多的證據也會變成證據不足或者干脆就是偽證了。
不過想到李家家法,李通還是咬牙捏住袖口的傳音令,忽然跨前半步,碧血真氣隱隱翻涌。
“林教頭,我李家與錢家的私事,怕是輪不到王府~”
“私事?”
林躍冷笑,九環刀出鞘三寸,刀身映出李通瞬間慘白的臉。
“我怎么不記得錢氏商號與李家商號有什么關系?三日前錢氏商號已加入楚州商盟,李管家若有異議,可隨某去王府賬房核對文書?!?
錢富貴盯著那枚朱印,只覺后頸冷汗瞬間被寒意逼退,不過他看到咬牙死撐著的李通,知道事情還沒徹底了結,深呼一口氣。
“李管家?!?
錢富貴轉身從樟木箱底取出鎏金匣,里面碼放著田契、地契與一疊金票。
“錢氏商號已加入商盟,但錢某以往也多受李家照顧,愿奉上些許浮禮,望李家念在多年情面......”
李通盯著金票上的“寶泉當”印記,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他自然知道,這些已經是錢富貴除產業以外的所有身家,錢富貴此時獻出,已經給了李家一個很大的臺階。
畢竟錢府不給又能如何?王府已經插手,短時間內李家是奈何不了錢富貴的,傳播開來丟臉的只會是李家。
但是想到李家家規和李文貞之前的暗示,他也不敢就這么放棄,就在他難以抉擇時,他袖中的傳音令猛然響起振動,李通神色一變,隨即忽然扯出僵硬的笑,從懷中掏出燙金請帖放在案頭。
“麻煩林教頭將這請帖轉呈小王爺,我家老爺說楚州文會三月后正式開始,望小王爺撥冗蒞臨,屈尊做個評委,席上備了嶺南貢茶和蘇繡屏風,一切按小王爺喜好安排,李家靜候大駕?!?
說完,李通轉身離去,腳步踉蹌不小心踢翻銅爐,炭火濺在青磚上噼啪作響,映得他佝僂的背影如同被抽去脊梁的敗犬。
眾人看著李家人影消失,林躍這時忽然轉身看向武三通:
“小兄弟方才使的‘分光掠影’劍招,可是出自《太一劍經》?”
武三通點點頭,林躍贊嘆道:“《太一劍經》傳聞源自道法,非有宗師之資的武者難以練成,我不如你?!?
說完,不待少年謙虛,他將一枚刻著“林”字的青銅令牌按在武三通掌心。
“某在王府尚有些薄面,若需兵器丹藥,可憑此牌來王府找我?!?
武三通指尖摩挲著令牌上的云雷紋,看著滿臉激動的錢富貴,想到近些日子自己隱隱了解到城中各方形勢,猶豫片刻后說道:
“謝林教頭。”
少年將令牌收入懷中,抱拳行禮,林躍見此滿意離去,錢富貴終于癱坐在太師椅上,錢家危機,總算過去了······
楚揚王府書房,趙煜聽完林躍回稟,手中把玩著楚州文會的請帖,月光透過窗欞,在他掌心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武三通接了門客令?”
“是?!?
林躍抱拳道。
趙煜忽然輕笑,提筆在輿圖上圈出驚雷寨的位置,又在三虎幫的漕運路線上畫了個叉:
“李家目前看來還是無意與王府為難,那暗中挑破之人究竟是誰家之人?”
他頓了頓,筆尖落下,在楚州四大家之外添了個“武”字。
“武三通,讓我看看你能在這楚州城中鬧起多大的風浪吧?!?
錢府正廳,夜風穿過破碎的窗紙,帶來遠處王府角樓的更聲。
武三通握緊寒星劍,劍鞘上“通明”二字在火光中明明滅滅。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自己只想保護好親朋并將通明武館發揚光大,但是無意中招惹的事情,卻是越來越多了······
這一夜,楚州城三家大族各自無眠。
李家密室中,李元貞神色難看的一揮將李通達成重傷,怒喝:
“好個小子,竟敢插手我李家之事,王府我對付不了,一個散人武者我李家還對付不了?!”
陳家書房內,家主對著密報皺眉:
“這回李元亨那個老狐貍倒是出手挺快,卻什么也沒試探出來,沒了李家老二之后,李家真是越來越不行了······”
王家祠堂里,王家太奶奶手持佛珠,望著密報中的一個人名,長嘆:“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