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自然是王碩了。
他開口之前，提前觀察過，在座沒有面相比他更老更苦之人了，這才編了一個八十二出來。
至于臉上的靈光，不過是玄龜斂息訣作用以后，再加了一層靈氣薄膜而已。
這層靈氣薄膜沒有任何的改面作用！
但比較符合，一些人掩蓋面容的施法效果。
一切，無非是讓大家認可，當前他所顯露出的面容，就是他的真面目！
“哼，你莫不是使用了什么術法隱藏，現在改換容顏的法術可不少，可敢讓老夫上前檢查？”
那名六十五的老者顯然不信，胡子一歪，遙遙一指質詢道。
“呵呵。”
王碩并不跟對方爭論，仿佛一個長者已經看淡爭執，性子淡泊如水。
他慨然長息，瞇著個三角眼與周遭一一對視：
“哎，老夫這漫長一生做過凡民，下過廚房，躬耕過阡陌，殺人于四野，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曾有縱橫捭闔之文韜武略。入過仙道，習過武功，如今一把年紀，這身氣血潰敗如開閘洪水，是天道循環，老夫不悔。”
“不過，余族衰頹，后輩尚新，均是勃勃進發之相，然幼苗雖旺，卻無大樹蔭蔽。此次前來，承蒙諸位賢達人情，無非是想多茍活幾年，好在多鞭策這幫不肖子孫一把......”
王碩聲情并茂的講述著假故事。
字里行間將自己描繪成一個為家族奉獻一生的族老形象，甚至有類似長輩的女修已經有些眼眶泛紅，似有感觸。
在血衛境界的精準操控下，他枯敗氣血演繹的十分逼真。
不動聲色的，同時也將翡翠氣逆行，透露出一絲低沉蔥郁的木系元力。
當然，出手之前，有看過在場修為最高的，沒有超過煉氣六層，否則可能露餡。
“此人氣血衰退至此，的確是六十以后的身體狀態，甚至我能隱隱感受到，他的壽元無多，不超過五年。”
有修士察覺到這股氣血狀態，發表見解道。
“這位前輩事跡讓人動容，我鋒岳門也不白搶你資源，道友此番退讓，我鋒岳門必將道友奉為上賓！”
一個聲音如鈴的二十幾歲女修開口，看所站的位置判斷，應是老道的同行后輩。
她輕輕前踏，強行頂住輿論壓力，有幾分討好面前長老的意思。
“常人都鐘愛火行法術，我也是修木屬元力的修士，漁翁前輩這身木屬性元力精純不駁，依我所見沒個甲子的功力修不出來！若不是真的修為上再難精益，很少會有人愿意打磨養生類的木系功法，擁有這般大毅力將其修煉到這個程度。換句話說，此人極為惜命！”
又有一位修煉過木屬性功法的中年修士出言道。
聽聞此言，在場不少木靈根修士都認可的點點頭，甚至有人開始批判發聲的鋒岳門年輕女修不尊重長者。
那女修臉色難看，如芒在背，不自覺退后幾步，似乎經受不住壓力。
“這些人，莫不是暗中收了你的錢財？”
壓力頓時來到這位六十五的“年輕人”身上。
雖說感受到了輿論的壓制，但血延丹近在眼前，實在難以割舍。
“什么狗屁故事，不行，我必須親自卸下你的偽裝！”
那人忍不住從平臺躍起，手中火行風行雙色法術倏忽流轉。
兩顆火苗出現后，下一息立刻迎風暴漲為長龍。
若是被擊中面部，必然破除翡翠氣的效果。
然而王碩坐立原地，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不閃不避，仿佛不懼檢驗。
“看你還能裝神弄鬼多久！”
老道澀聲一句，空中一拋，風助火勢，火焰長龍當即擊出！
空中劃過一個長弧后，被一個戴著面紗之人施法攔截。
靈氣在空中爆炸，變化小朵小朵的煙花簌簌落下，還未落地就湮滅殆盡。
“莫家執法修士！”
那老道面色難看至極，冷哼一聲收手。
莫乾對那執法修士拱了拱手，后者退下。
他看了王碩一眼，又看了眼出手的老道，
“兩位老人家就不要爭了，這位漁翁前輩輩分高，出價高，合該獲得血延丹。”
他并沒有提及家族興旺的原因，畢竟這樣存在有失偏頗之嫌。
“多謝莫家修士公正執法，老朽銘感五內。”
王碩心如平湖，方才在兩人剛剛沖突起來的時候，這名執法修士就暗中掐訣，被他捕捉到，談不上一點點賭博。
對著莫乾感謝完畢，他又轉向遠處，
“承讓了，后生！”
老道氣得急火攻心，他打賭此人定然不可能有八十二，多半在撒謊。
但又無可奈何，最后只得面容扭曲的拍了拍木樁，
“算你這老東西更不要臉一些！”
“早知道就該把鮐背之齡的大長老叫過來，不至于痛失血延丹。”
老道復盤思索，罵罵咧咧。
“二長老息怒，還有機會的。”
之前發聲的本門小輩女修走過來安慰道，沒想到老道更加生氣，指著鼻子罵道：
“你們當然有機會了，你們才幾歲！我這一把年紀了，跟你們能一樣嗎？”
看在老年人的份上，莫家沒有剝奪他的競拍權力，將他驅逐。
“看來老還是有一定好處的。”
王碩喜滋滋的繳納靈石，拿上第二枚信物。
之所以出手以略微溢價的靈石買下，還有個原因。
對于普通人來說，或許氣血太強盛是壞處。
但此物對鞏固仙武道的血衛體魄卻大有裨益。
再者，延壽丹增加的，是當下的七年，也就是青春狀態的七年，而不是老邁的七年！
一飲一啄，個中好處難以估量。
一顆血延丹吸干了他大半財力，王碩后續只買了一些入門墨汁、靈符紙張、常用符箓就收手。
將來入職中級職業，或許能派上用場。
“前輩真是高義，如此時節依舊為小輩著想。”
旁邊一個中年持家的家族修士攏攏袖子，發出感嘆。
王碩微微愣住。
那人笑了笑，似乎將王碩看穿。
“前輩不必再演，您這個年齡段，不可能還需要‘入門級’的符紙！”
“家族小輩有您這樣的大樹遮風擋雨，乃是八世之福。不瞞您說，作為家中掌舵人，我十分明白其中的辛酸。”
王碩眼睛微微了然，反正說什么對方都不會信了，還不如順水推舟。
他搖了搖頭，感嘆道：
“欸，道友也是個苦命人。都是一幫猴子猴孫不成器，不成器啊。”
“還要跟前輩多加學習。”
那人絲毫不敢僭越，姿態放的極低。
然而眼中的尊敬，卻是更多。
很快，血延丹的插曲過去，被本場拍賣會的壓軸拍品蓋過。
是一顆煉氣中期的頂級丹藥，凝青丹！
或者說學名中品破障丹，有助于突破煉氣六層的瓶頸。
不過售價炒到了四十幾枚靈石，最終被一個不明勢力的紅衣女子取得。
王碩略感可惜。
但一來已經顯露一些財富，若是再搶奪凝青丹，恐怕引來眾怒。
二來，也不符合今日營造的人設。
三來，他距離煉氣六層還有一段距離，也沒必要在這里爭奪。
此丹的稀有度，對比筑基丹，還是稍遜幾籌，時不時會流入市場，以后有機會爭取。
當然，他身上也沒有帶那么多的靈石。
來到后臺，將信物一一兌換為拍品后，王碩將膏玉盒裝入儲物袋。
回身對著幫他發言過的修士拜了拜，然后火速離開現場！
這次銷贓完畢，完成購買符師材料，購入血延丹和飛蠓進化材料，收獲已經足夠。
甚至莫名，還收獲了一波現場崇老的名氣，有些意外。
然而，就在他遁到一處谷地時，后方突然傳來破空聲。
王碩微微回首：
“哦，想要硬搶？”
————
莫乾正在清點貨物，驀然望向天邊：
“嗯？那邊似乎不是青玄子回程的方向，此人意圖不軌！”
“這處距離莫家太近，若是老修士出了事，事后族人察覺，或許會來找商會的麻煩，從而影響莫家口碑。”
“十六叔，要不要出手阻攔？”
旁邊一個穿著金黑色長袍的中年人云淡風輕的看了一眼，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虛空捻出兩張篾片。
從中一拉，驀然顯現出一陣光幕來。
光幕之中，青玄子鬢發飄揚，長空掠走，不斷在空中騰挪，一雙攏入袖中的手發出淡淡翠色光華。
“嗯？青玄子何時會毒掌的？”
作為拍賣會的掌事人，他定然對附近各個小有名氣的勢力人物，存在不少了解。
這才方便定制進貨，不至于貨物滯銷。
“我也不清楚，九叔。”
驀然莫九天想到什么，眼神劇變，也沒有做多解釋：
“此事，莫要插手，任這漁翁自生自滅！”
查看之后，他的篾片收攏，多了一個查看記錄。
————
王碩幾次空踩，點碎幾叢白云，如流星墜空的速度落入山谷當中。
對方明顯比他腳程更快，全力奔襲之下也來不及入城，不如在這里做個迂回。
“難道是方才被我搶奪了延壽丹，那名鋒岳門的六五老朽心生怨念前來報復？”
他輕輕觸碰一根老榆樹，斂息后，身形變化與其氣質融為一體。
但很快發現，并非是那名老道，而是另有其人！
天空之中兩道流光劃過，一老一青各施手段并列而行。
“這次就陪你做一回老本行，事成后可莫要忘了我的好處？”
滿臉戲謔的王風踏著兩簇草葉聚起的葉輪，在音律加持下速度極快。
“這是自然，有王老弟在，此番定然馬到成功。”
青玄子臉上顯露不耐，似乎覺得已經到了近處不該再談論這事，免得打草驚蛇。
他左右看了看，從尖裂的谷口按落遁光，
“方才就是在這里跟丟的，下去看看。”
‘竟是楓葉王家的王風和那個鶴氅老道青玄子，但似乎并沒有小輩跟著？’
王碩心思如電，反應過來應當是兩人的私人行為，與家族無關。
驀然想起金馨的族叔。
只見過明面上的人，或許會認為是個人品不錯偉光正的長輩。
但修士這一類人，修為越高，有時候就越發難做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了。
靠近后，王碩凝神發現，這青玄子似乎面上遮掩了一些東西。
并非如他拍賣會上使用的手法那樣，此人的術法比普通易容更加高明，而且多半真的改換了面容！
‘這鶴老道真實氣息似乎只是中年，應該沒有到剛需延壽丹的年紀，難道只是出于價值？不對，那也該去搶劫凝青丹才對？莫非覺得我與那紅衣女比起來，是軟柿子？’
“不見人啊，青玄子？”
王風拎著兩個血淋淋的大小熊羆頭顱從洞穴中出來，幾個洞里都盤查過了，沒有人類。
“王風，多一點力都不想出？”
青玄子面色不虞，譏諷一聲，似是知道其人的手法不止如此。
“罷了。”
王風嘆了口氣，法訣一掐，五指光華畢現。
輕輕吸氣，洶涌的點狀靈光不斷在口中聚集，
“音刃術！”
靈光匯集成為弦月狀，不斷波散出去，震洞山石。
隨著這聲發出，空中一陣靈威卷蕩。
感覺耳廓傳來劇烈震動，好在王碩在轉角以后，躲避過第一波最強烈的沖擊，強忍著沒有動亂氣機。
玄龜斂息的好處便是，即便意外擾亂出現，心境也會急速趨于平衡，有助于保持遮蔽狀態。
“好像是被他土遁走了。”
王風施了好幾個方向，震斷好幾堆樹枝和碎石，結果都沒有反應，面色遺憾的得出結論道。
“罷了，算這老小子運氣好！”
鶴氅老者不動聲色的走進王風，作勢要拍對方肩膀，然而這時掌形一變！
猛然拍向對方后腰！
霞光靈氣團炸開，王風頓時被拍飛，砸在巖石上，爆發大量煙霧。
“青玄子，你！”
煙塵中一道靈光飛出，踩著幾叢草葉匯聚成飛輪的王風捂住后腰，被血液沁出的衣衫當中竟然散發點點綠斑。
“毒掌？！”
這毒掌經年累月而成，非掌法大成者施展不出。
而青玄子精通堪輿之術，對掌法大概率不可能精擅到這種程度。
王風嘴里嗆出幾口血沫，連忙吞了一顆解毒丹下去，眼底震驚陰沉之色皆有。
“不對，你不是青玄子！青玄子可不通什么毒掌！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