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條理清晰，算無遺策，既回應了張飛的質疑，更將關張二人置于決勝的關鍵位置，給足了面子。

廳內眾人，包括原本有些不服的張飛，一時竟也無言反駁。

劉備眼中疑慮盡消，撫掌大笑：

“善！守仁思慮周全，深諳兵法！便依此計！諸君，速速行事！

此戰，關乎小沛存亡，更關乎我軍民生死！望同心戮力，共破強敵！”

“諾！”

眾人轟然應命，聲震屋瓦。

陳登與糜竺再次對視，眼中的驚異已化為深深的嘆服。

張飛雖仍抱著膀子，哼了一聲，但那環眼中的挑釁卻淡了不少，反而多了幾分審視與凝重。

“戰則必勝！”

關羽依舊沉默，只是那撫著長髯的手指，在無人察覺處，極其輕微地，叩擊了一下椅背。

燈火搖曳，將陳洛玄甲的身影拉長，投在廳堂的墻壁上，如山岳般沉穩。

小沛的驚蟄之雷，已在云層深處隱隱醞釀。

“快點，快點！”

夜梟的啼鳴撕開彭城郊野的死寂，北塘堤口渾濁的河水在月光下泛著鐵灰色的冷光。

陳洛倚著半截枯樹樁，玄鱗札甲下的舊傷隨著每一次呼吸隱隱抽痛，肋間纏繞的麻布早已被冷汗浸透。

“上次的神亭嶺，本該就是閻王叫我去報道的時候，沒想到硬生生拖到了現在，反而傷勢還沒有那么嚴重了。”

三十名青羽親衛如同石雕般伏在土堤后的陰影里，只有偶爾甲片摩擦的微響和壓抑的喘息暴露著行跡。

“不過這疤痕可是歷歷在目啊。”

空氣中彌漫著枯草、淤泥和遠處飄來的、若有似無的焦糊味——那是上游幾處廢棄村落被點燃的余燼。

這味道，陳洛太熟悉了，是兵災的前兆。

“都尉，火油溝已布設完畢。”

一個黑影匍匐靠近，聲音壓得極低，是親衛隊正王虎，他臉上還帶著白日構筑工事留下的泥痕，

“引火之物皆已浸透，只等火箭。”

陳洛微微頷首，目光如鷹隼般穿透稀薄的夜霧，投向堤口外那片開闊的灘涂。

“辛苦你們了。”

那里，正是通往彭城糧倉的捷徑，也是呂布并州狼騎最可能選擇的突破口。

他握緊了腰間那柄古樸沉重的環首龍雀刀，冰涼的刀柄似乎能汲取體內那股躁動不安的、源自瀕死神亭嶺的狂暴力量，同時也牽扯著肋下那道幾乎要了他性命的舊創。

“風向？”

“回都尉，西風，正好吹向灘涂！”

王虎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

話音未落，腳下的大地驟然傳來一陣低沉而密集的震動！

由遠及近，如同悶雷貼著地皮滾來！堤口對岸的黑暗中，無數點幽綠的光點驀然亮起，那是戰馬的眼睛！

“真是時間不等人啊，沒想到才忙活完這就等不及送上門來了。”

緊接著，一片令人心悸的鐵蹄踐踏泥濘的轟鳴聲，伴隨著野獸般的咆哮，撕裂了夜空！

“呂布的狼騎！”

王虎的聲音瞬間繃緊。

黑壓壓的騎影如同決堤的濁浪，從對岸的黑暗中狂涌而出！

當先一騎，赤焰如火，正是呂布親兵精銳中的鋒矢！

那騎士手持長槊，馬速催到極致，口中發出尖銳的呼哨，目標直指堤口狹窄的通道！

“大家不必慌張，按計劃行事。”

他身后，數十鐵騎緊隨，蹄聲震耳欲聾，卷起的腥風撲面而來！

“點火！”

陳洛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冷的鐵塊砸進夜色。

瞬間，堤口兩側早已準備好的親衛猛地拽動繩索！嗤啦！

數道沾滿粘稠石脂水的草繩被火折子點燃，幽藍色的火焰如同毒蛇般沿著預設的溝壑急速蔓延！

“轟！”

橘紅色的烈焰沖天而起！一道寬逾三丈、長近十丈的火墻在堤口前方驟然成型！

灼熱的氣浪裹挾著刺鼻的惡臭和濃煙，狠狠撲向洶涌而來的騎陣！

“放，再放！”

“吁——！”

沖在最前的呂布精銳騎士驚駭欲絕！座下戰馬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地獄之火驚得人立而起，發出凄厲的長嘶！

沖刺的陣型瞬間大亂！

前排的騎士收勢不及，一頭撞進翻騰的火海，人和馬發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火焰如同附骨之疽般粘附上去，瘋狂吞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著火啦！著火啦！”

后續的騎兵驚惶失措，拼命勒緊韁繩，試圖避開這死亡之墻，狹窄的灘涂頓時人仰馬翻，自相踐踏！

“噫！”

然而，呂布的精銳豈是易與之輩？

短暫的混亂后，數名剽悍的百夫長厲聲呼喝，強行約束部屬，竟不顧傷亡，試圖從火墻兩側尚未完全合攏的泥濘淺水區繞行突擊！

“真是沒完沒了了，強弩！”

陳洛再次低喝。

早已在堤后土坡上張弩以待的磐石營士卒聞令，猛地扣動機括！

“放！”

嗡——！

一片密集的破空厲嘯！

數十支弩矢如同毒蜂群，狠狠扎進那些試圖涉水繞行的騎兵隊列！

慘叫聲再次響起，泥水被染得一片暗紅。

“瞄準后再設計，等他們繼續靠進！”

但呂布軍的沖擊并未停止！一名身材異常魁梧、披著半身鐵札甲的百夫長，兇悍異常，竟頂著弩矢，硬生生從右側火勢稍弱的泥水中趟了過來！

“不錯，有點意思。”

他身后，竟也跟上了七八騎亡命之徒！

“殺過去！斬了那領頭的！”

魁梧百夫長雙目赤紅，死死盯住堤岸上那個玄甲身影，手中長柄戰斧帶著惡風，直劈而來！

他身后的騎士也怪叫著挺起長矛，策馬猛沖！

“護住都尉！”

王虎怒吼，挺起長矛就要迎上。

“退后！守住火障！”

陳洛的聲音冷得像冰，一步踏前，竟獨自迎向那沖上堤岸的魁梧百夫長！

“不選擇逃跑，反而向我靠進嗎？”

肋下的劇痛在這一刻仿佛化作了燃料，點燃了他眼中沉寂已久的兇戾！

神亭嶺那瀕死的絕境、七員虎將環伺的壓迫感，瞬間在血脈中復蘇！

他左手猛地一推王虎，右手已閃電般拔出腰間的環首龍雀刀！

嗆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