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字字珠璣
書名: 三國:從曲阿小將到大漢脊梁作者名: 梅山的老君本章字數: 2583字更新時間: 2025-06-27 21:35:25
“欸,且慢!”
廳堂內落針可聞。
赤兔馬猶自不安地刨著蹄子,方天畫戟的嗡鳴雖已平息,但那無形的殺氣余波仍在梁柱間縈繞。
呂布臉上的僵硬只持續了一瞬,隨即被他用一聲更響亮的干笑打破,他順勢抓起案上另一只滿溢的酒樽,對著猶被陳洛扣住手腕、怒目圓睜的張飛遙遙一舉:
“哈!翼德將軍果然豪氣干云!拍案驚席,真性情也!來,飲勝!莫因些許言語壞了宴席和氣!”
他仰頭一飲而盡,喉結滾動,酒液順著嘴角流下些許,帶著幾分刻意的豪邁,試圖沖刷方才被陳洛一眼逼退的狼狽。
呂布身側,一直冷眼旁觀的陳宮幾不可察地蹙緊了眉頭。
他緩緩放下手中幾乎未曾沾唇的酒樽,杯底與案幾相觸,發出極輕微的一聲“嗒”。
溫侯這色厲內荏的退讓,讓他心中那點對劉備的忌憚,更深了一層。
“溫侯海量。”
劉備適時地舉杯回應,臉上依舊是那份溫煦得體的笑容,仿佛方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生。
他淺淺抿了一口,放下酒杯,目光平和地轉向陳宮,
“公臺先生,方才溫侯提及州郡和睦,備深以為然。
徐州百廢待興,確需上下同心。”
陳宮嘴角牽起一絲近乎沒有弧度的笑意,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直視劉備,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盤,
“劉使君所言甚是。
然,宮觀使君屯駐小沛,兵卒日增,流民匯聚,糧秣供給,恐是難題吧?”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劉備略顯清癯的面容和簡樸的衣袍,語氣帶上幾分恰到好處的“關切”,
“吾主溫侯心懷仁義,常憂鄰舍。為使君解此燃眉之急,愿開府庫,借糧三千斛,以助使君安頓軍民,共度時艱。”
此言一出,呂布臉上掠過一絲得意。劉備身后的簡雍心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劉備。
借糧?
天下哪有白借的糧草?
呂布狼子野心,陳宮智計百出,此乃黃鼠狼給雞拜年!
果然,陳宮話鋒一轉,袖袍微動,一卷折疊整齊的素白帛書如同毒蛇般悄然滑落掌心。
他雙手托起帛書,向前微送,目光卻銳利如鉤,牢牢鎖住劉備,
“然,府庫所出,亦需名目以安眾心。
溫侯唯有一請,望使君體諒——請使君暫將小沛西側之泗水渡口,交予我軍代為‘協防’。
一則便于糧草轉運,二則亦可分擔使君守土之責。此乃兩利之事,請使君過目。”
“協防”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如同冰冷的鐵鉤。
泗水渡口!
簡雍臉色瞬間發白。
那渡口扼守泗水要沖,是小沛連接中原腹地、征糧募兵、聯絡四方的咽喉命脈!
一旦交出,小沛便如甕中之鱉,任由呂布拿捏!
這哪里是借糧,分明是索命!
滿堂的目光再次聚焦劉備。
呂布嘴角噙著冷笑,等著看劉備如何推拒。
高順的手依舊按在刀柄,眼神冰冷。
張遼眉頭緊鎖,目光復雜地掠過那份帛書,又看向劉備。
劉備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他甚至沒有立刻去看那卷催命的帛書。
他緩緩舉起自己案上那只粗糙的陶土酒杯,對著陳宮,也對著呂布,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股磐石般的堅定,
“公臺先生美意,備感激涕零。溫侯體恤,解我糧秣之憂,此情,備銘記于心。”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邃悠遠,仿佛穿透了這雕梁畫棟的廳堂,看到了泗水河畔熙攘的流民和忙碌的舟楫,
“然,這泗水渡口,非備一人之私產。
自備屯駐小沛以來,無數流離失所的百姓,仰賴此渡口往來謀生,販賣些許土產,換取糊口之糧。
更有四方商旅,借此溝通有無,滋養一方生氣。此渡口,實乃萬千黎庶活命之途,養家之徑。”
他輕輕放下酒杯,聲音沉凝下來,
“若備為一己之便,輕棄此關乎生民命脈之地,恐……有傷天和,亦悖仁恕之道。
公臺先生,溫侯,以為然否?”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據,將呂布、陳宮置于“不顧民生”的道德洼地。
陳宮眼中精光一閃,正欲開口反駁,劉備卻忽然側首,目光投向身后按刀侍立、如同沉默礁石的陳洛,語氣自然地引入:
“守仁,汝前日曾言‘民為兵之本,民安則兵強’,此言甚善。今日之事,可是此理?”
這一問,如同平靜湖面投入一顆石子,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引向陳洛。
呂布眼中閃過一絲被輕視的惱怒,這劉備竟以區區親衛都尉之言來應對自己謀士的詰問?
陳宮則瞇起了眼,重新審視這個方才以目光引動赤兔方天的年輕人。
陳洛迎著滿堂各異的目光,踏前半步。
玄甲輕振,發出低沉的金鐵之聲。
他抱拳向劉備一禮,動作干脆利落,隨即抬首,目光澄澈而銳利,朗聲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廳堂之上:
“主公明鑒,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末將確有此言。然,”
他話鋒一轉,目光坦然掃過主位上臉色陰沉的呂布,再落回陳宮,
“然今日觀溫侯與公臺先生借糧之議,末將倒想起一樁古事。”
他微微一頓,廳堂內落針可聞,連赤兔馬都仿佛豎起耳朵。
“昔年淮陰侯韓信,未遇明主之時,落魄淮陰。
有市井屠夫惡少,當街辱之,令其胯下而行。”
陳洛的聲音平穩有力,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在眾人心頭,
“韓信胸懷大志,忍一時之辱,受胯下之屈。彼時觀之,何等卑微?
然其志不墮,其心不移,終得風云際會,登壇拜將,助高祖定鼎天下,成就萬世功業!
其忍小忿而就大謀之胸襟,實乃真英雄本色!”
“今時今日,”
陳洛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目光灼灼直視呂布,
“英雄若欲成就宏圖霸業,豈能因些許糧秣之需,寸土之爭,而失卻胸中丘壑,忘卻天下民心?
豈能因一時意氣,斤斤計較于眼前得失,而自毀長城,斷送問鼎九州之機?”
最后一句,字字千鈞,如同無形的巴掌,狠狠扇在呂布臉上!那“寸土之爭”、“自毀長城”之語,分明是在影射呂布背刺劉備、偷襲徐州的行徑!
滿堂死寂!
空氣仿佛凝固了。
絲竹聲早已斷絕,連炭火爆裂的微響都消失無蹤。
呂布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如同戴上了一張拙劣的面具,那虛假的笑意僵在嘴角,隨即血色上涌,面皮由紅轉紫,由紫轉醬,如同被醬缸浸透!
“呵呵。”
他握著酒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捏得發白,杯中殘酒劇烈地晃動著,幾乎要潑灑出來。
一股狂暴的怒意在他眼中翻騰,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
這區區小卒,竟敢借古諷今,當眾揭他的瘡疤?!
陳宮端著酒樽的手,第一次明顯地、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此子,安能不除!”
樽中琥珀色的酒液猛地漾起一圈劇烈的漣漪,潑濺出幾點,落在他素凈的袍袖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痕跡。
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死死盯住陳洛,震驚、惱怒、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忌憚交織翻滾——此子!
此子竟有如此急智與膽魄!
借韓信典故,以“忍小忿就大謀”的堂皇大義,將拒絕出讓渡口的立場拔高到“英雄格局”與“天下民心”的層面,更反戈一擊,直刺溫侯最痛的舊傷!
其言辭之鋒銳,立意之高遠,已非尋常武夫所能及!
廳堂之內,落針可聞,唯余呂布粗重壓抑的喘息,如同受傷的野獸。
那卷索要泗水渡口的帛書,靜靜躺在案上,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無人再敢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