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返回青云宗后，換上了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道袍，將自身的氣息與容貌盡數遮掩在兜帽的陰影之下，悄然進入了后山鬼市中。

老張頭依舊在那里。

他還是那副模樣，蹲在地上，就著一盞昏暗的月光石燈火，仔細地擦拭著一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青黑色瓦片，嘴里還在吆喝：“哎呀呀，這可是仙王宮殿上的一塊琉璃瓦，蘊含著一絲仙王氣運，有緣人得了去，保證出門就撿靈石……”

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駐足，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卻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熱情地招呼。他只是慢悠悠地將那塊瓦片放下，然后才緩緩抬起頭，那雙總是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睛，在林默臉上一掃而過。

忽然，他咧嘴一笑，說出了一句讓林默心頭一跳的話。

“道友，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這身行頭，換得倒是勤快。”

他的聲音不大，帶著幾分戲謔與玩味，但卻在林默的耳邊轟然炸響！

被看穿了！

林默的瞳孔，在兜帽的陰影下瞬間收縮。他可以肯定，自己這次的偽裝，無論是呼吸的收斂還是容貌的遮蔽，都已做到了筑基期修士的極致。即便是當初在韓家，韓月那等心細如發之人，也未能在第一時間看破。

而眼前這個看起來修為平平無奇的老頭，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輕而易舉地道破了他的偽裝！

此人，絕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他的修為，深不可測，甚至可能已經超越了金丹的范疇！

林默的心中思緒萬千，但他臉上卻依舊維持著平靜。

他微微躬身，用一種恭敬的聲音開口：“前輩好眼力。晚輩此來，是想向前輩求購一件舊物。”

林默坦誠布公，順著對方的話，承認自己的身份，并擺出晚輩的姿態。

“哦？”老張頭似乎對林默的反應很滿意，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林默，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看透一切的精光，“說說看，想從我這糟老頭子的破爛堆里，求購點什么？”

“一枚令牌。”林默言簡意賅。

“什么樣的令牌？”老張頭明知故問。

“黑色的，三角形，上面刻著一個狼頭。”林默平靜地回答。

“哦——”老張頭拉長了音調，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陳年舊事，“你說的是那個啊！那可是個寶貝，我老張頭壓箱底的寶貝，從不輕易示人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那件破舊的儲物袋里，摸索了起來。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吊林默的胃口。最終，他摸出了那枚熟悉的漆黑令牌。

這枚令牌與林默手中的那一枚，在外觀上略有區別，但是同樣的做工粗糙，同樣的毫無靈力波動，就像一塊被隨意雕刻的凡鐵。

他將令牌在手中拋了拋，瞇著眼問道：“你要這東西做什么？當初你可沒瞧上眼啊。”

“晚輩自有用途。”林默沒有表露出絲毫的急切，只是恭敬地問道：“不知前輩，愿以何等價格出讓此物？”

林默沒有問“多少靈石”，而是用了“何等價格”這個更寬泛的詞。他知道，對這種級別的人物來說，靈石恐怕早已沒有多少價值。

“呵呵，有意思的小家伙。”老張頭笑了，“老頭子我啊，對靈石不感興趣。我這人，就喜歡做點以物換物的買賣。”

他看著林默，緩緩地說道：“你身上，不是也有一枚嗎？不如……就用你那一枚，來換我這一枚，如何？”

一瞬間，林默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他不僅知道自己換了偽裝，甚至連自己身上也有一枚煞狼令，都一清二楚！

這個人，到底是誰？！他對自己，究竟了解多少？

林默突然想起第一次交易的時候，老張頭兩次報價，都剛好與自己身上的靈石數量一致。當時只以為是巧合，現在想來，當時老張頭就將自己完全看破了。

林默感覺自己就像是渾身赤裸地站在對方面前，他不知道自己最大的依仗蘊神珠，是否已經暴露。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震驚讓自己保持冷靜。他知道，若是眼前這位老張頭對他生出歹意，自己恐怕毫無還手之力。

林默沉默了許久，然后再次躬身，用一種更加恭敬的語氣，緩緩開口：“前輩說笑了。兩件一模一樣的舊物，相互交換，似乎……并無意義。晚輩愚鈍，還請前輩明示，您這枚令牌，與晚輩的這一枚，究竟有何不同？”

老張頭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當然有不同。它們看起來差不多，摸起來也差不多，甚至連那股子讓人討厭的陳腐味道都一樣。但是……”

他頓了頓，將自己手中的令牌，輕輕地放在了攤位上那塊破舊的獸皮上。

老張頭指著它，慢悠悠地說道：“我這枚，可是‘根’！”

根？

林默不明所以，他完全無法理解這個字背后所代表的含義，但他能感覺到，這其中，必然隱藏著關于煞狼令最核心的秘密。

他沒有再問，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會再給他任何提示。

林默沉思了片刻，再次抬起頭說道。

“前輩既然知道晚輩身上有令牌，想必也知道，晚輩此行的目的，是為了集齊令牌，開啟一處上古遺跡。”他選擇坦誠來換取對方的信任，這些事情在對方眼中估計根本就不是秘密。

老張頭不置可否，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據晚輩所知，遺跡的鑰匙共有四枚。如今晚輩與盟友已得其二，另外兩枚也已經有了下落。”林默將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

他看著老張頭，緩緩說道：“前輩的這枚，是已知的第五枚。這讓晚輩對整件事，產生了巨大的困惑。前輩能否告知晚輩真相？”

老張頭笑了，笑得像一只狡猾的老狐貍，“真相，可是很貴的。小家伙，你確定你付得起這個價錢嗎？”

“還請前輩賜教。”林默平靜地說道。

“好，爽快！”老張頭贊許地點了點頭。他佝僂的腰桿，在這一刻，似乎挺直了一分。那雙渾濁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無盡的時空，落在了遙遠的東方。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周圍鬼市的喧囂，在這一刻仿佛都離他遠去，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林默兩人！

“我的條件很簡單。”老張頭的聲音，不再是之前的市儈，而是變得蒼老悠遠，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手中的這枚可以交給你，不過你得在龍墟里幫我取一件東西出來。”

“取什么？”林默沉聲問道。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老張頭沒有明說，只是賣了個關子。

林默沉默了。他知道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交易，他沒有其他選擇。

“好，我答應前輩。”林默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呵呵，很好。”老張頭似乎對林默的識時務非常滿意。

然而，就在林默以為交易已經達成時。老張頭卻突然伸出了那只干枯得如同雞爪般的手，在林默毫無反抗之下，一指點在了林默的眉心！

“前輩，你！”

林默大駭，體內的法力本能地就要爆發，卻駭然發現，自己全身的靈力竟被完全鎮壓，根本無法調動分毫！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根手指，點在自己的眉心之上。

一道極其微弱，卻又帶著一種古老法則氣息的奇異光芒，瞬間沒入林默的眉心，然后悄然蟄伏在了他的道基之上。

“前輩，你這是何意？！”林默驚怒交加。

“沒什么。”老張頭收回手指，重新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模樣。

他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嘿嘿一笑，語氣重新變得市儈起來。

“小家伙，別緊張。老夫這是怕你拿了東西不認賬，給你加一道保險罷了。只要你乖乖地替我把東西取出來，這道‘縛龍印’，我自然會給你解除。”

他看著林默那陰沉的臉，繼續說道：“當然，你也可以試著去破解它。不過我得提醒你，這印記，可是和你的道基連在一起的。印毀，則道基崩。到時候，可別怪老夫沒提醒你哦。”

赤裸裸的威脅，不帶任何掩飾。

林默的拳頭，在袖中死死地攥緊。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螻蟻，在對方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和無力。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下。

“晚輩……明白了。”他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幾個字。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老張頭滿意地點了點頭，將自己那枚“根”令，隨意地扔給了林默。

“去吧，小家伙，老夫，等著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