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沈繡精品脫離險境

國破后，山河雖在，但那千瘡百孔的山河，何處才有百姓的安身之處？包德芝和莊雪的家園只剩下斷壁殘垣，無法遮風擋雨，只得搬到唐閘鎮大生紗廠在高岸街的工房暫住。

此時的大生紗廠還在正常生產經營，獲利頗豐。大生集團各廠利用與德商藹益吉公司的債務關系，名義上將工廠抵押給德商，聘請德商擔任經理，懸掛德國國旗，在廠房頂上畫上巨大的“卐”字標記。日本占領軍和特務機關沒摸清大生廠和德國人的合作情況，加上有董事陳葆初在其中周旋，日方不敢輕舉妄動。

沈立、金靜芬在南通沒了立足之地，陳金標人亡屋毀，周金泉也無處藏身。莊雪再三叮嚀，把沈立和金靜芬托付給周金泉，讓他照顧、保護兩位女工傳習所的元老，去上海投靠沈立的侄子——沈右衡的二兒子沈榮生。那個時候，沈粹縝和鄒韜奮也在上海租借寓居，莊雪尋思，有他們相幫，沈立當能安度晚年。

送走沈立三人，莊雪埋頭復制《孫中山像》。刺繡的時候，莊雪心緒不寧，胡思亂想：沈立他們沖過鬼子的封鎖線了嗎？到了上海了嗎？找到親人了嗎？周宗淑在金沙老家還好嗎？……她想念回到蘇州的同事，想念流落在外的學生……她不知道，日本人何時才能滾出中國，女工傳習所何時才能恢復……

逃過一劫的葛進夫感到后怕。房屋沒被日本鬼子燒毀，博物苑珍品能夠保全，純屬僥幸。川貓河血案的第二天，葛進夫偷偷找到苑主任胡履之，一起來到三元橋外文峰塔下的顧紅林家。博物苑里有一批書畫文物和《蛤蜊圖》等繡品藏在這里。

顧紅林一見胡履之和葛進夫，高興得跳起來：“哎呀，我正要找你們呢，可把我急死了。日本鬼子出城掃蕩，三頭兩天從門口走，就擔心這幫強盜哪天闖進來把寶貝搶走。前些日子，我找來油布，把書畫、繡品包裹好，半夜三更埋到我家的麥田里了。”

葛進夫拍拍他肩膀，說：“這是個辦法，雖然用油布包著，可連日陰雨，地里潮濕，時間一長，書畫和繡品容易受潮霉爛啊！”

顧紅林說：“就是啊，我都快急死了，又不敢挖出來放家里呢。”

胡履之沉思了下，說：“進夫，紅林，珍寶得盡快轉移，擱這兒確實非常不安全。目前，通州師范遷校辦事處在金沙辦公，我也是常駐辦事處的學校事務主任。我們趕緊把兩處的東西先集中起來，運到金沙去。”

葛進夫問：“紅林，你記不記得當時裝箱的時候，《耶穌像》是放在箱底還是箱子最上面的？”

“這我哪記得啊？”顧紅林說，“反正，我只記得《耶穌像》和《倍克像》是一起裝進木箱的。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不會沒有了吧？”

“烏鴉嘴！”葛進夫說，“都好好藏在我家呢。”

當晚，顧紅林去麥田把東西挖出來，連夜送到葛進夫家。第二天夜里，胡履之帶了幾個通州師范的老師，雇了輛馬車，把文物箱子運抵金沙鎮孫氏小學。

胡履之檢查了下，除了書畫和繡品略有受潮外，其余文物都完好無損。偷偷將書畫和繡品晾曬了下后，胡履之考慮到金沙有日軍駐扎，放在孫氏小學也不太安全，必須繼續轉移文物。此時，通州師范學校校長于敬之、教導主任顧怡生等已經去了啟東海復鎮原師范校第二附屬小學，通知通師學生暑期后在這里復課。胡履之立刻將這批文物轉送到海復鎮，交到了于敬之校長手中。

面對珍貴的文物，于敬之感覺像燙手山芋，惴惴不安，如履薄冰。遷到農村的師范學校辦學條件十分簡陋，根本沒有庫房存放這些無價之寶。日軍又占領了海復鎮南邊的匯龍鎮和北邊的呂四鎮，鬼子隨時可能來掃蕩搶掠。于敬之思來想去，和逃到上海租界避難的張謇長孫張融武取得聯系后，馬上派人將這批文物護送到上海。

拿到文物后，張謇夫人吳道愔立即將之悉數存入上海金城銀行庫房。

至此，沈繡精品《耶穌像》《倍克像》《蛤蜊圖》等脫離險境，安然無恙。

但是，對這些刺繡精品垂涎三尺的野澤一郎始終沒有放棄尋找。

野澤一郎還念念不忘《孫中山像》。他知道，這些珍品肯定藏在某個地方，只要做個有心人，總有一天，會是他的囊中之物。大日本帝國京都博物館的繡品館，必定會收藏最齊全、精品最豐富！

此刻，在濠南別業日本占領軍司令部里，野澤一郎前所未有地想念周金泉。他要找到這個盜賊。這個姓周的盜賊，當年從這里盜走了《孫中山像》，現在又從高來富手中搶走了《孫中山像》，他躲哪兒去了呢？

野澤一郎作出了兩個部署，第一，指派人暗中盯牢仍在陳氏莊園幫傭的周母；第二，通過日本在華特務機構搜尋周金泉的蛛絲馬跡。

野澤吐出一句中國成語：“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孫中山像》其實在莊雪手中，而周金泉則到了上海。

有一次，作為特高課南通地區首腦，野澤一郎到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巖井公館辦事，在寶山路上和一個長衫禮帽墨鏡打扮的人擦肩而過，覺得此人刮得鐵青的腮幫子好面熟，剎那間，他想起了周金泉的形象，但立刻搖搖頭，把這個荒唐的念頭搖跑了。

野澤一郎遇見的，還真是周金泉。

周金泉猛一看見野澤一郎，吃了一驚，但旋即大搖大擺離去。那時的周金泉，已化名陳金標，加入上海軍統站行動隊，暗殺鋤奸，從未失手。

周金泉在巖井公館附近轉悠，是在跟蹤一個漢奸。野澤一郎瞟了他一眼，又回首張望時，周金泉決定，如果被他認出，就拔槍一搏，拚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