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手難遮天

2013年5月18日，法國政府宣布，總統奧朗德簽署通過同性婚姻的法律。法國成為歐洲第9個，世界上第14個認可同性婚姻的國家。

這一天，中國外交部的一間小會議室中，在章坤聲的主持下，討論2014年中法建交50周年，中方贈送給奧朗德的國禮方案。

章坤聲倒捏著派克簽字筆，用筆屁股在光潔的記錄本上劃著圈，說：“明年中法建交50周年，兩國都安排了大量的紀念活動，在此，我向白林大使深表謝意。”

法國駐華大使白林女士摸了下脖子里漂亮的絲巾，笑笑：“章部長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白林是個中國通，畢業于BJ語言學院，上世紀80年代在香港總領事館擔任副領事和駐華使館二秘，擔任過法國外交部亞澳司中澳臺事務負責人、駐歐盟政治和安全委員會大使及聯合國國際組織、人權和法語國家司司長，2011年3月起任法國駐華大使。她深諳中國的官場文化，也懂得把助理、副職叫成正職的語言賄賂。

章坤聲更懂稱呼上的規則，照單全收，當然不會傻乎乎地糾正，非要人家叫他章司長或者章部長助理，他繼續說：“在巴黎的紀念大會安排在明年3月27日，所以，我們要盡快把國禮方案確定并實施，大家都知道，沈繡雖好，但費時費力，我們要給承制方充裕的時間完成作品。請大家看下兩家單位提交的初步方案，像笛茹公司的，合家歡題材，各國領導人最喜歡的，人物繁多，必須盡快開工。請大家就兩個方案發表意見，我今天是來聽大家的想法的，沒有傾向性。笛茹公司和雪宧繡坊，在仿真繡的制作上，都很有實力，不相上下，關鍵看方案，哪個更合適，哪個更優秀，我們就選哪個。請大家暢所欲言。”

章坤聲雖然話這么說，沒傾向性，但他特意點了笛茹公司的合家歡方案，明眼人一聽，就懂了他的態度。果然，禮賓司的官員都是他的下屬，一般人都知道怎么發表意見。

見大家都沉默著，一個處長假咳嗽一聲，說：“我先來說說，拋磚引玉，啊，拋磚引玉，不當之處，請各位領導、專家批評指正。這兩家的方案，都不錯，選哪一家，都拿得出手，都能代表中國文化的精髓，都能代表沈繡的精品，哪一家落選，也都是遺憾。比較而言，笛茹公司的方案，合家歡，喜慶，更豐富些。據我所知，明年又是奧朗德總統60大壽，我想，這幅作品，他應該會喜歡。”

有人便順水推舟：“是啊是啊，50周年，60周歲，合家歡，兩國友好，如同一家親，主題好。”

有人顯然看不慣章坤聲的一手遮天，但不說合家歡的好壞，只評價雪宧繡坊的方案：“這個方案，貌似簡單，其實不簡單。大家有沒有注意到，設計者很巧妙地把奧朗德總統置身于魯昂的塞納河畔，碧水藍天下，隱約可見港口，魯昂大教堂，圣女貞德的雕像。還有大家有沒有注意到，設計者精心選擇了奧朗德總統的表情，不是我們常見的冷靜嚴肅，而是帶點調皮，很放松，很有人情味。大家看，特別是眼神，把堅毅而溫情，睿智而浪漫，都表現了出來。”

章坤聲打斷他的發言：“請大家各抒己見，啊，都說說，我們不預設標準。”

有人頂笛茹：“合家歡，大團圓，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絕大多數人都傾向于合家歡方案。

章坤聲注視著白林大使：“白林大使怎么看？你的意見很重要。”

白林燦爛一笑：“謝謝章部長邀請我來討論國禮方案，按理說，客隨主便，送什么樣的禮，輪不到收受方說三道四，既然章部長請我說兩句，那我也就不客氣啦。從一個法國人的角度來看，雖然婚姻觀念和中國比有差異，我們的奧朗德總統也沒有正式的夫人，但對家庭的重視和呵護，作為普世價值，一如既往。在法國，同性婚姻已經合法，越來越多人選擇登記同居協議而不是步入傳統的婚姻殿堂，但我們追求愛情、渴望親情的心始終不變。所以，如果選擇全家福的畫面，但沒有母親，那并不圓滿，并不完美。如果加入了羅雅爾，總統的現女友瓦萊麗會怎么想？把總統置于尷尬的境地，我感覺，不太妥當。當然，我們的浪漫總統，或許明年此時，又換了新女友也未可知呢。所以呢，聰明的方案是，避開總統的女友，回避總統的家庭，像雪宧繡坊那樣，突出表現總統即可。雪宧繡坊方案的優點剛才有先生說得很到位，我就不再贅言了。以上所說，只是個人淺見，僅供參考，啊，僅供各位參考。”

明顯處在劣勢的雪宧繡坊方案因為有白林大使的支持，陡然翻身。章坤聲一時間很難作出一錘定音的決斷。如果貿然表決，票數上明顯占優，但一旦確定了合家歡方案而鬧出國際笑話，那章坤聲的責任就大了。他可不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章坤聲掃視一圈，掏出手機說：“外交無小事，這樣，這兩個方案我也傳給駐法大使和文化參贊討論，我現在就聽聽他們的最終意見。”

章坤聲撥通電話，神情嚴峻地聽，不時“嗯嗯嗯”地點頭。五六分鐘后，他放下手機，果斷道：“綜合各方意見，我決定，選用南通雪宧繡坊的方案！請有關部門迅速落實，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