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夫克駐阿薩拉基地，是一座由銹跡斑斑的集裝箱與通電鐵絲網圍成的鋼鐵囚籠。

楚風被兩名沉默如石雕的衛兵從車上拽下來。

他們沒有“護送”，而是在“押運”。

冰冷的槍口抵著他的后腰，推著他穿過塵土飛揚的營區。

每一雙投來的目光都充滿了漠然與審視，仿佛在看一個即將被處理掉的廢品。

區域主管辦公室的金屬門被粗暴地推開。

沒有想象中的雪茄與火藥味，只有一股空調開到最大后，混合著金屬與汗液的冰冷氣息。

辦公室中央，一個魁梧的身影陷在寬大的戰術椅里，背對著門，像一頭假寐的棕熊。

他就是馬克洛夫，哈夫克在阿薩拉地區的獨裁者。

楚風被衛兵推搡到辦公室中央，孤零零地站著。

椅子緩緩轉了過來。

馬克洛夫的臉隱藏在陰影里，只有桌面上那盞綠色的小臺燈，照亮了他放在桌上的一份戰損報告，和報告旁邊的一把大口徑手槍。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冰渣一樣刮著人的耳膜。

“巴雷特的報告我看完了，寫得像一首蹩腳的詩。”

“現在，我想聽點散文。”

楚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正要開口辯解。

冰冷的直覺，或者說，那個融入他骨髓的系統，在他的腦海里閃過幾個離散的脈沖信號。

【暴怒：偽裝】

【好奇：深度】

【憂慮：極高】

沒有現成的答案，只有最原始的數據。

楚風在一瞬間明白了。

馬克洛夫的怒火是演給別人看的，他真正在意的，是那群幾乎全殲了巴雷特小隊的神秘敵人。

賭一把。

“長官，巴雷特的報告沒有撒謊，但他死了，很多細節他沒機會寫進去。”

楚風沒有表現出任何惶恐，反而向前一步，直視著那片陰影。

馬克洛夫沒有說話，只是用一根粗壯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上的手槍。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敲擊都像重錘砸在楚風的心臟上。

“細節？”

“比如，他們使用的不是AK，而是經過極限改裝的AR系步槍，槍口裝配著我們從未見過的消焰器，射擊精度堪比狙擊手。”

楚風的聲音沉穩而清晰。

“再比如，他們的戰術，不是我們熟悉的任何一支軍閥或游擊隊。”

他走到一旁的戰術板前，拿起筆，飛快地畫出了一個簡易的交戰態勢圖。

“他們三人一組，交替掩護，火力壓制和精準點殺銜接得天衣無縫，就像……就像一部殺戮機器。我們的人甚至沒能做出有效的反擊，就被逐個清除了。”

馬克洛-夫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你倒是觀察得很仔細。”

陰影中的聲音透出一絲玩味，也帶著更深的寒意。

“巴雷特的報告里說，你左腿中彈，是最后一個倒下的。”

馬克洛夫的身體微微前傾，半張臉露出了光亮處，眼神像手術刀一樣銳利。

“可我見你走進來的時候，步子很穩。”

空氣瞬間凝固。

這是一個陷阱。

承認自己沒受傷，等于承認在戰場上藏匿保命，是懦夫。

承認自己受傷了，又無法解釋為何現在行動自如。

楚風的后背滲出了冷汗，但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子彈擦傷了我的動脈護套，造成了暫時性的腔室綜合征，看起來很嚴重，但只要及時處理，幾個小時就能恢復大部分行動力。”

他平靜地撒謊，用一個聽起來無比專業、卻無法立刻驗證的醫學術語來應對。

“我是個醫療兵，長官。我首先要保證自己活著，才能救別人。”

馬克洛夫死死地盯著他，仿佛要在他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

辦公室里死一樣的寂靜。

良久，馬克洛夫向后靠回陰影里。

“繼續說。”

楚風知道，自己過關了。

他壓低了聲音，像是分享一個致命的秘密。

“在他們打掃戰場時，我屏住呼吸裝死。我聽到他們的頭領，對著一個臂章上有圖騰的人下令。”

楚風轉身，拿起戰術板旁的記號筆。筆尖在白板上發出單調的刮擦聲。一個圓，外面是糾纏扭曲的荊棘，內里是三股向上竄動的火焰。

他畫得很慢，每一個細節都精確地復現了記憶中的圖案。

“我沒看清他的臉，但聲音很特別，沒有本地口音。”楚風放下筆，重新站好，“他命令手下，‘凈化行動’必須在‘種子’發芽前完成。”

“凈化……”

馬克洛夫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波動，那是一個不帶任何疑問的、低沉的自語。

他從陰影中站起身，龐大的身軀讓整個辦公室都顯得逼仄。他走到戰術板前，粗壯的手指在那猙獰的圖騰上輕輕劃過，卻沒有真的觸碰。

辦公室里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馬克洛夫沒有坐下，只是在房間中央踱步，軍靴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楚風能感覺到，那道手術刀般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來回切割，評估著每一個細節。

終于，馬克洛夫停下腳步，重新回到桌后，但他沒有坐下。

他拿起那把大口徑手槍，熟練地退下彈匣，檢查了里面的子彈，又咔噠一聲頂了回去。

整個過程，他的眼睛都未離開楚風。

“城里的黑市，是老鼠最多的地方。”他將手槍插回腰間，“我要你鉆進去，把這幫自稱‘凈化者’的臭蟲，一只一只地給我找出來。”

他將桌上那份戰損報告扔進楚風懷里，又拋過來一個薄薄的數據板。

“還有，我們有一批醫療物資，上周轉運時‘被劫’了。”

馬克洛夫的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刻意加重了“被劫”兩個字的發音，“清單在數據板里。既然你是醫療兵，找點藥品，應該很‘專業’。”

楚風的腦子飛速轉動，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批貨八成是馬克洛夫自己的人監守自盜，現在想找個替死鬼去黑吃黑。

他沒有流露任何情緒，抓著報告和數據板，雙腳并攏，立正站好。

“是，長官！”

他轉身，毫不拖泥帶水地走向門口，步履沉穩。就在他的手握上冰冷的金屬門把，即將拉開那扇通往生路的門時——

“站住。”

馬克洛夫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一直沉默如石雕的兩名衛兵動了。

他們一左一右地靠過來，其中一人手里多了一個灰色的金屬頸環，上面有個閃爍著微弱紅光的指示燈。

“這是什么？”楚風的聲音很平靜，但后頸的汗毛已經全部立起。

右邊的衛兵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哼聲，語氣像是例行公事。

“定位器，心率監測，還有……保險措施。”

他的拇指在一個小小的密封蓋上點了點，“活動范圍五公里。超出距離，心跳停止，或者我們認為有必要的時候，總部會給你一個痛快。沒痛苦，非常快。”

金屬項圈“咔噠”一聲鎖在了楚風的脖子上，那股冰冷的觸感瞬間傳遍全身。

“現在，你可以走了。”馬克洛夫的聲音從門縫里幽幽飄出，帶著一絲殘忍的玩味，“記住，找到那幫人之后，別急著匯報。”

楚風的動作頓了一下。

“先讓他們知道，在這片土地上，誰才有資格決定……什么人需要被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