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夜如墨，村莊在烈焰中哀嚎。

黑羽衛的鐵蹄踏碎了最后一道籬笆，火把拋向茅草屋頂，火舌瞬間吞沒了半個村子。

哭喊聲與木梁斷裂的爆響混作一團，濃煙遮蔽了殘月。

范小劍背著受傷的老獵戶沖出火海，右臂的藤蔓焦黑蜷曲，左眼被煙熏得通紅。

身后傳來黑羽衛統領的獰笑：“青木余孽，今日叫你親眼看著庇護你的人死絕！”

三支青銅箭破空而來。范小劍旋身揮動斬水鉞，格開兩支，第三支卻深深扎入肩膀。

“哼！”一聲悶哼！劇痛中，踉蹌跌入村邊小河，鮮血染紅水面。

“小劍......你快走......”老獵戶氣若游絲地推他，“別管我們......”

河水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紋。范小劍的龜甲在懷中發燙，燙得他胸口皮肉滋滋作響。

黑羽衛已經追到岸邊，統領舉起纏著鼎絲的長弓，箭尖對準他的眉心：“放心，你的眼睛我們會好好保存——”

箭離弦的剎那，范小劍的左眼突然劇痛。

不是被箭射中的痛，而是某種古老存在在眼底蘇醒的撕裂感。

“轟”

河水炸起三丈高的水幕！

不是被外力擊打，而是河水“活”了過來，如有生命般交織成密不透風的屏障。

青銅箭在水幕前凝滯，箭尾的鼎絲瘋狂扭動，卻無法再進半寸。

“裝神弄鬼！”統領厲喝，“放箭！”

數十支箭雨傾瀉而出，卻在觸及水幕的瞬間——

“靜止。”

不是被阻擋，而是時間在這一隅被生生截斷。箭矢懸停，火星凝固，連黑羽衛猙獰的表情都僵在臉上。

范小劍的左眼完全變成了青黑色，眼白浮現出蝌蚪狀的銀色符文。這些符文順著臉頰蔓延，在他皮膚上刻畫出龜甲紋路。

河水開始旋轉，形成直徑十丈的漩渦。

漩渦中心，一個龐然虛影緩緩升起——

龜首蛇尾，背負星圖。

“玄龜法相！”

“不可能......”統領面具崩裂，露出底下驚恐的真容，“玄龜一族明明已經......”

玄龜虛影張開巨口。沒有咆哮，沒有吸力，但最前排的三名黑羽衛突然“溶解”——他們的血肉、骨骼、甲胄乃至魂魄，都化作青黑色流體，被無聲無息地吞入龜口。

范小劍跪在漩渦中心，七竅流血。每吞噬一個黑羽衛，他左眼的蝌蚪文就明亮一分，而瞳孔卻逐漸暗淡——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抽取他的視力作為代價。

“撤退！快撤——”

統領的嘶吼戛然而止。玄龜虛影的蛇尾輕輕一掃，他的身體便如沙雕般潰散，只剩那副青銅面具當啷落地。

幸存的村民瑟縮在廢墟中，看著這超乎認知的一幕。

老獵戶掙扎著爬起，卻見范小劍突然仰頭發出一聲非人的長嘯——

嘯聲引動天象。

殘月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黑霧籠罩，月光由銀轉青，最后徹底變成龜甲上的星圖模樣。而玄龜虛影在吞沒最后一名黑羽衛后，竟調轉方向，朝著月亮張開巨口！

“它在......吞月？”老獵戶癱軟在地。

月光如實質般被扯下，化作青虹貫入龜口。虛影迅速凝實，龜背星圖與天穹星象完美重合，最終在一聲震徹靈魂的嗡鳴中——

轟然坍縮！

青光如潮水退去，盡數回歸范小劍左眼。他重重栽倒在河灘上，龜甲從懷中滾出，甲面多出三道血紋，而原本模糊的星圖此刻清晰如刻。

村民們戰戰兢兢地圍上來，卻見范小劍的左眼已經變成渾濁的灰白色，唯有眼白上的蝌蚪文仍在游動。老獵戶顫抖著去探他的鼻息——

“砰！”

范小劍突然坐起，灰白的左眼直勾勾“盯”著老獵戶。沒有焦距，卻讓人毛骨悚然。

“三......百......童......”

他的聲音里混著龜甲摩擦般的異響，每個字都讓村民后退一步。

“什么？”老獵戶壯著膽子問。

范小劍的右手突然掐住自己喉嚨，硬生生把后續的話憋了回去。掙扎間，右眼的青銅色與左眼的灰白激烈交鋒，最終吐出一句清晰的人言：

“大家快走......黑羽衛主力......就要到了......”

仿佛印證他的話，遠處山脊亮起連綿火把，少說有上百之數。更可怕的是，隊伍上空盤旋著三只青銅巨鷹，鷹背上站著戴星冠的修士！

老獵戶背起范小劍就往深山跑，卻聽見背上傳來夢囈般的低語：

“看見......鎖鏈了......”

“什么鎖鏈？”

范小劍的灰白左眼倒映著夜空，那里明明空無一物，他卻仿佛凝視著什么龐然大物：

“綁著月亮的......青銅鎖鏈......”

最后一字落下，他的左眼徹底失明。

而高空之上，某條無形的鎖鏈確實輕微震顫了一下，抖落幾星銹屑——

這些銹屑穿過云層，落在追擊的黑羽衛隊伍中。

凡沾到的人，瞬間化作青銅雕像！

“轟！”

范小劍的視野陷入一片混沌。

左眼徹底失明后，右眼的青銅瞳反而更加敏銳，能看見常人無法察覺的“氣”——黑羽衛身上的血腥煞氣、村民們驚恐散發的陽氣、甚至山林間游離的草木靈氣。

但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

天穹之上，垂落著無數青銅鎖鏈的虛影！

這些鎖鏈細如發絲，近乎透明，卻密密麻麻纏繞著月亮。每當鎖鏈收緊，月芒就暗淡一分，而大地上的青銅瘟疫便肆虐更甚。

“小劍！”老獵戶張大山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前面有個山洞，能躲開追兵！”

范小劍被攙扶著跌入洞中。潮濕的巖壁上爬滿螢火蟲，微光中可見洞內堆放著古怪器物——龜甲占卜用的蓍草、刻著星紋的獸骨、甚至還有半幅褪色的山河社稷圖。

“這是......”

“玄龜祠。”張大山壓低聲音，“十年前朝廷剿滅玄龜一族時，俺偷偷保下的香火。”

洞窟深處傳來水聲。范小劍的青銅右眼刺痛，看到水潭底部沉著塊石碑，碑文正是龜甲上的蝌蚪文！

“三百童血......四月為期......”他無意識地念出碑文，每吐一字，潭水就泛起一圈漣漪。

張大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怎會知道《玄龜血偈》？這是只有族長才能......”

話未說完，洞外傳來刺耳的鷹唳。三只青銅巨鷹掠過山巔，鷹背上的星冠修士手持羅盤狀法器，指針正直指山洞！

“被發現了！”

范小劍的龜甲自動浮空，與潭底石碑產生共鳴。水面炸開，石碑轟然升起，露出底下隱藏的地道。村民們爭先恐后鉆入，最后一人剛下去，洞口就被青銅巨鷹噴吐的火焰封死。

漆黑的地道中，碑文發出幽光。范小劍觸摸碑面，指尖傳來刺痛——蝌蚪文活了般鉆入他血管，在右臂形成新的紋路。

“鎖月為鼎，煉星為藥。”

陌生的記憶涌入腦海：玄龜一族根本不是占卜師，而是“守鏈人”。他們世代守護著纏繞月亮的青銅鎖鏈，防止星外存在通過月華降臨。直到十年前，黑羽衛大祭司發現這個秘密......

“小心！”

張大山突然撲倒范小劍。一支青銅箭穿透他胸膛，箭尾連著細如蛛絲的鎖鏈。地道另一端，三個黑羽衛不知何時繞到前方，正收攏鎖鏈要將他們拖過去！

范小劍的右臂紋路暴起青光。他抓住鎖鏈猛扯，詭異的是，黑羽衛們突然慘叫起來——他們的青銅面具融化，露出底下腐爛的面容，仿佛瞬間經歷了數十年歲月！

“時間......”范小劍看著自己發光的右臂，“玄龜之力能加速時間？”

最年輕的黑羽衛已經化作白骨，剩余兩人掙扎著砍斷鎖鏈逃竄。范小劍想去追，卻被張大山拽住。

“沒用的......”老獵戶吐著血沫，“聽俺說完......三百童血不是要殺人，是要解咒......”

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半塊玉玨，上面刻著殘缺的月相圖：“玄龜古墓......有祭壇......把龜甲放上去.....”

玉玨碎裂的剎那，范小劍的青銅右眼看到驚人一幕——

張大山魂魄離體的瞬間，被一條從天而降的鎖鏈纏住，拽向月亮！

“不！”

他徒勞地抓向虛空，卻聽見星冠修士的吟誦從地面傳來。

地道開始崩塌，村民們驚恐的哭喊中，范小劍突然明白了一切——

黑羽衛收集三百童男女，不是為了血祭，而是要用純陰之血洗刷鎖月鏈的銹蝕。當鎖鏈徹底腐朽，月亮就會墜落，成為星空牧龍人的......

“第五尊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