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水倒流的那一刻，時間仿佛也跟著倒轉了。

范小劍站在河岸旁，望著原本奔騰的東淮河像是被無形巨手扼住咽喉，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河床裸露出來，淤泥中混雜著破碎的陶片、獸骨，以及半截銹蝕的刀柄。

“哥，這怎么回事？”范小荷抓緊范小劍的衣袖，聲音發顫。

范小劍沒有回答。左手掌心隱隱發熱，那道神秘的鼎紋再次浮現，與河床下的某種存在產生共鳴。

“地脈逆流...”趙婆婆拄著新削的拐杖走來，面色凝重，“有大東西要出來了。”

河水退得極快，不過一炷香時間，就露出了從未見天日的河床底部。

淤泥中，一塊巨大的黑色石碑緩緩升起，仿佛有無形的手在托舉它。

石碑通體黝黑，材質非石非玉，表面刻滿了難以辨認的符文。最令人心驚的是，那些符文縫隙中，滲著新鮮的血跡，尚未干涸。

“玄武碑。”周獵戶不知何時來到岸邊，手中獵刀握得死緊，“傳說中東淮鎮的守護碑，三百年前沉入河底。”

村民們陸續聚集到河邊，對著石碑指指點點，既敬畏又恐懼。

幾個膽大的年輕人想要上前查看，被趙婆婆厲聲喝止。

“都退后！玄武碑現世，必有災殃！”

仿佛為了印證趙婆婆的話，石碑突然震動起來，表面的血跡如同活物般流動，組合成新的圖案。

范小劍瞳孔一縮——那分明是五個鼎的形狀！

“五帝鎮世，萬物歸鼎...”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插入。

眾人回頭，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乞丐不知從哪冒出來，手里端著個破碗，嘿嘿傻笑。

其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上面布滿了奇怪的紋身。

“瘋乞丐？這老東西怎么來了？”有人低聲議論，“不是說這乞丐三年前就死在后山了嗎？”

瘋乞丐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蹣跚著走到河邊，用破碗舀起一碗混著血水的河水。將碗舉到眼前，口中念念有詞。

碗中的血水突然旋轉起來，漸漸浮現出清晰的影像——四座巍峨的山脈組成一個標準的四方形，每座山頂都懸浮著一個巨鼎，鼎口向下，傾瀉著光芒一樣的東西籠罩山體。

“四大山脈...天地四極...”趙婆婆倒吸一口涼氣，“傳說竟然是真的...”

范小劍緊緊盯著碗中影像。四座山脈的中央，似乎還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但無論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四極鎮八荒，缺一不可。”瘋乞丐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范小劍，“缺一，則鼎劫不滅。”

話音剛落，異變陡生！

看似柔弱的獵戶女兒小玉突然暴起，速度快得肉眼難以捕捉。一把鎖住范小劍的喉嚨，指甲暴長數寸，尖端閃爍著青銅色的寒芒。

“小玉！你這是在干什么！“周獵戶大驚失色，想要上前卻被無形的力量彈開。

范小劍掙扎著，卻駭然發現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流失。

小玉的手臂如同鐵箍般堅硬，完全不像一個少女該有的力氣。

“別動。”小玉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否則我捏碎你的喉嚨。”

范小劍被迫仰頭，對上了小玉的眼睛——那雙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變成了冰冷的豎瞳，如同爬行動物一般。

豎瞳中映出范小劍驚愕的臉，以及身后緩緩升起的玄武碑。碑文上的血跡如同活物般蠕動，漸漸組成了一個古老的符號。

范小劍認得那個符號——在青龍洞的龜甲上見過，代表“祭品“。

“你不是小玉...”范小劍艱難地擠出這句話。

“小玉“的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吾從來都是小玉，只是不完全是。“

另一只手突然刺入自己胸口，掏出一塊青銅鏡片。鏡片上映出范小劍的臉，以及身后村民們驚恐的表情。

“看好了，鼎侍大人。”小玉的聲音帶著譏諷，“這就是你要守護的人性。”

鏡片突然爆發出強光，映照出每個村民的內心恐懼。

趙婆婆看到的是村莊覆滅，周獵戶看到的是妻女慘死，范小荷看到的是哥哥化為石像...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開始尖叫，有人跪地祈禱，有人試圖逃離。

“人性的脆弱，一如既往。”“小玉“輕笑著，豎瞳縮成一條細線，“這樣的物種，值得你犧牲一切去守護嗎？”

范小劍感到喉嚨上的壓力稍減，趁機深吸一口氣：“值不值得...可不是你說了算。”

范小劍左手掌心突然灼熱難當，鼎紋脫離皮膚飛出，印在玄武碑上。

“嗡～”

碑文頓時大亮，那些血跡組成符號突然重組，變成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圖案——一株破土而出的麥穗。

“什么？”“小玉“臉色驟變，“你怎么能改變碑文？”

范小劍沒有回答。此時感到自己與玄武碑建立了某種聯系，碑中傳來無數古老的聲音，訴說著塵封的秘密。

“哈哈！”就在這時，瘋乞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將破碗往地上一摔，碗底竟完好無損，四大山脈的投影騰空而起，在空中緩緩旋轉。

“四極缺一，鼎劫不滅！”瘋乞丐瘋瘋癲癲地手舞足蹈，“但若是四極多一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投向空中投影！

只見四座山脈的中央，那個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竟是第五座稍小的山峰，山頂懸浮著第五個鼎，與其余四個鼎形成微妙的對峙。

“五帝...不是五個？”趙婆婆失聲驚呼。

“小玉”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快閉嘴，老瘋子！”

“小玉”放開范小劍，身影一掠而出，眨眼便到瘋乞丐面前，五指成爪猛地抓向瘋乞丐。

但就在此時，玄武碑突然射出一道黑光，正中小玉的后背。

“轟！”

“啊！”少女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慘叫，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豎瞳時而擴散時而收縮，仿佛有兩個意識在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小玉...姐姐？”范小荷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少女猛地轉頭，瞳孔在那一瞬間恢復了正常：“小荷...快跑...”

話音未落，豎瞳再次占據主導：“還真是一個麻煩的宿主...”

范小劍趁機掙脫束縛，撲向妹妹。

但“小玉”的速度更快，一把抓住范小荷的衣領。

“快放開小荷！”周獵戶搭弓射箭，箭矢卻在小玉身前寸寸碎裂。

“沒用的。”“小玉”冷笑，“這具身體雖然弱小，但承載的力量不是爾等能想象的。”

小玉將手指向范小荷的額頭，指尖凝聚起青銅色的光芒。

范小劍目眥欲裂，卻無力阻止。

千鈞一發之際，瘋乞丐突然唱起了古怪的歌謠：

“玄武開石碑現，血水倒流天地變。四極缺一鼎劫至，五峰齊聚見青天...”

歌聲中，他撕開胸前破爛的衣衫，露出完整的紋身——那竟然是第五座山峰的詳細地圖！

“小玉”渾身一震：“瘋乞丐…你...你是守峰人？”

瘋乞丐不答，繼續唱著歌謠，每唱一句，身上的紋身就亮起一部分。

當最后一句唱完，整個紋身已然光芒大作，在空中投射出第五座山峰的全貌。

那座山峰的形狀，竟然與范小劍左手掌心的鼎紋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范小劍福至心靈，舉起左手對準投影，“以鼎為引，開峰門！”

掌心血光大盛，與空中投影完美重合。

第五座山峰的影像驟然實體化，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不！不可能！”“啊！～”“小玉”尖叫著放開范小荷，雙手抱頭跪倒在地，“不好！五峰齊聚...計劃全亂了...”

玄武碑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里面涌出濃郁的白霧。

霧中隱約可見一個身影緩緩走出，手中提著一盞熟悉的燈籠。

“賣茶老翁？”范小劍愣住了。

從碑中走出的，正是那個在三岔路口賣茶的神秘老人。

但眼前神秘老人的裝扮完全不同——身披玄色斗篷，手中燈籠散發著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其肅穆的面容。

“辛苦了，守峰人。”賣茶老翁對瘋乞丐點點頭，然后轉向“小玉“”，“影衛大人，游戲結束了。”

“小玉”抬起頭，豎瞳中滿是怨毒：“你們早就計劃好了？”

賣茶老翁不答，將燈籠舉高。白光所及之處，村民們漸漸平靜下來，內心的恐懼仿佛被撫平了。

“玄武碑現，影衛出，意味著鼎劫將至。”賣茶老翁的聲音傳遍河岸，“但五峰齊聚，也意味著變數已生。”

隨即走到范小劍面前，深深一揖：“范小友，多謝你喚醒第五峰。”

范小劍茫然無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小玉...”

“小玉還是小玉，只是身體里多了一個東西。”賣茶老翁看向仍在掙扎的少女，“影衛是五帝派來的監視者，負責確保鼎劫按計劃進行。通常其等會選擇附身在具有特殊血脈的人身上。”

周獵戶沖過來：“那老周女兒還有救嗎？”

賣茶老翁沉吟片刻：“有，但需要冒險。”

賣茶老翁走到玄武碑前，伸手觸摸那些血跡：“這些血，是小玉自己劃刻碑文時留下的，小玉用疼痛保持清醒，為吾等留下了線索。”

范小劍這才注意到，那些碑文的劃刻方式確實像是用指甲一點點摳出來的。

難以想象一個少女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在這種痛苦中保持神智。

“影衛這是低估了人類的意志。”賣茶老翁從懷中取出一個茶壺，倒出一杯清茶，“小玉一直在抵抗，現在吾等需要幫其一把。”

隨后將茶水遞給范小劍：“喂小玉喝下。這會讓影衛暫時脫離控制，但也會讓小玉陷入沉睡。要徹底解決問題，必須去第五峰。”

范小劍接過茶杯，緩緩走向小玉。少女抬起頭，瞳孔在正常與豎瞳間快速切換。

“快...點...”小玉艱難地吐出兩個字，隨即又被影衛壓制，“不準...壞本影衛...好事...”

范小劍不再猶豫，一把捏住其的下巴，將茶水灌了進去。

小玉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痙攣般抖動。一道黑影從小玉頭頂冒出，發出刺耳的尖嘯：“爾等會后悔的！五帝不會放過爾等賤民！”

賣茶老翁燈籠一照，黑影頓時煙消云散。

小玉軟軟倒地，被周獵戶一把抱住。少女雙眼緊閉，呼吸平穩，仿佛只是睡著了。

“小玉暫時沒事了。”賣茶老翁說，“但要徹底解除影附，現在必須去第五峰找到凈化之源。”

范小劍看向空中仍在旋轉的五峰投影：“第五峰...在哪？”

賣茶老翁與瘋乞丐對視一眼，同時開口：

“就在汝心中。”

范小劍還待再問，地面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玄武碑徹底裂開，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

洞中吹出陰冷的風，帶著某種古老的呼喚。

“玄武洞開，只有三天時間。“賣茶老翁神色凝重，“三天內若不找到凈化之源，影衛會重新控制小玉，到時候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周獵戶抱緊女兒，毫不猶豫：“老周吾去！”

“爾去不了。”瘋乞丐搖頭，“只有被第五峰選中的人才能進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范小劍——他的左手掌心，鼎紋仍在發光。

范小劍望向深不見底的洞口，仿佛能聽到其中傳來的呼喚。想起青龍洞中的經歷，想起那些塵封的記憶，想起自己肩負的使命。

“小子去。”范小劍臉色平靜地說，“但走之前，小子需要知道真相。”

賣茶老翁嘆了口氣：“真相很殘酷，劍小子確定要聽？”

范小劍堅定地點頭。

“好吧。“賣茶老翁將燈籠插在地上，白光形成一個結界，“這個故事很長，要從天地初開說起...“

就在老翁準備開始講述時，瘋乞丐突然插話：“等等，有客人來了。“

眾人順著其的目光望去，只見河岸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隊黑衣騎士。其等全身籠罩在黑袍中，臉上戴著青銅面具，面具上是不同的鼎紋圖案。

“五帝使者...”賣茶老翁臉色一沉，“來得真快。”

為首的黑衣人抬起手，指向范小劍：“交出鼎侍，饒爾等不死。”

范小劍上前一步：“吾要是不交呢？”

黑衣人冷笑：“那就休怪吾們血洗東淮了。”

其身后的人群分開，推出一個被鐵鏈鎖住的人。

那人抬起頭，露出一張范小劍再熟悉不過的臉。

“蘇小蠻！”范小劍失聲驚呼。

少女的火焰紋已經蔓延到半邊臉頰，眼中金光閃爍，顯然在被慢慢控制。但看到范小劍的瞬間，還是掙扎著喊出：

“別管我！快走！”

黑衣人首領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很感人的重逢，但時間有限。范小劍，你是自己過來，還是我們動手？”

范小劍握緊拳頭，左手掌心的鼎紋灼熱如火。

范小劍知道，選擇的時候到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