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發(fā)尸傀臉生紅暈,瞇起眼睛,不知是沒聽清,還是想不起最后一個隊長是誰,酒杯舉了半天,最后又放了下去。
“誰?”憋半天吐出一字。
這一字引得席間大笑。
“紫兄,喝多了不成,姚淺啊,姚隊長!”有尸提醒。
綠眼尸傀擺擺手:“姚淺那一隊還是算了吧,太弱了,只蘊生了一顆靈芽,起不到什么作用。”
“原來是姚淺。”紫發(fā)尸傀摸了摸胡須,搖頭一笑:“綠兄所言極是,姚淺勝算太低了,實力不行,還缺少智謀,面對其余四名隊長,想不到任何能取勝的法子。”
“別說能否打敗黃慶元與衛(wèi)蘭了,就算把她與司元鐵、皮浩放在一起,也絕對贏不了,那兩位手掌一捏,她就得血濺當場。”
眾尸傀若有所思地點頭,這番話說得在理。
“陶亮”這個名字,大會開始時還有人提起,酒過三巡后,眾尸聊得內容太多,將這個名字壓到底下,就算此刻翻出,也不會有人認得這是何人。
他畢竟只是一個小隊員。
“嗡——”
漆黑尸山亮起一陣白光,照得半邊天空明亮,尸傀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紛紛將頭顱埋在臂彎下。
那陣白光并未停息,而是從尸山最前方大山開始流淌,賜下一團乳白色光暈,與山巔的一道人影建立連接,當那奇異的‘聯(lián)系’穩(wěn)定后,白光向第二座大山飄去,落在早已等候多時的一道人影前方,重復之前的動作......就這樣,一連走了九座大山,衍伸出九條光潔匹練,最后落在還未決出勝負的寒晶礦脈上。
光芒收斂,席間尸傀緩了緩眼睛,看清來物后,嘩然一片。
“那是祖樹神令!唯有一代真正的‘將軍種子’,才能接受它的恩賜!”
“上一次出現(xiàn)還是百年前,干啟將軍他們那一代,中間同樣出現(xiàn)幾代驍騎,但都沒得到祖樹神令的認可。”
眾尸傀陷入追憶,臉上一陣遺憾一陣欣慰。
“只有出現(xiàn)祖樹神令的一代,‘將軍種子’才不會提前夭折,才能活下來!”有些老尸傀早已淚流滿面,他們經(jīng)歷過數(shù)代驍騎的死亡,看過無數(shù)將軍種子的夭折,此刻見到那團白光,內心震顫,淚水包含復雜難明的情感。
中年尸傀只在書上看過舊史,卻也深深陷入那種悲痛,眼泛淚光。
“這一代終是成了,將軍們年華不再...終究可以放心了。”
至于年輕階段的尸傀,他們大多實力和資歷不夠,無法成為一名隊長,更無法參與勇騎大會,此刻望向那九條‘聯(lián)系’匹練,眼神中盡是羨慕。
九座大山上,茫茫黑暗,只有那九道身影,點綴著白光,刺破萬古以來的沉寂,猶如從天而降的希望之子,在無邊尸山上傲然獨立,所有尸傀都投去目光,所有敬意都涌去,承載著這片土地的未來與過去。
尸山深處,升騰起一股又一股古老氣息,無邊威壓與氣勢一圈一圈蕩開,遠比那九道身影浩蕩,漣漪尾端散發(fā)著淡淡威嚴,讓每個尸傀心頭一顫,連忙跪地拜伏,嘴唇翕動,熱淚盈眶。
“十位將軍也在看向這里,他們還未老去!”
“他們在看新一代將軍種子!”
“天不絕我尸山!”尸傀們泣不成聲。
尸山深處浮動著隱晦目光,在那九道人影身上打量,逸散的威壓緩緩收斂,高空灑下的月光不禁柔和,將這一幅畫面襯托得更加神異,一場等待百年的責任交接,在此刻無聲無息地達成。
九道身影平靜佇立,面向尸山深處。
沒有過多的情緒,沒有太多的動作,有的只是簡單對視,就連那些經(jīng)歷百般磨難的老一輩尸傀,都想不到這場交接,來得這么突然,來得如此平淡,卻讓每一個人心頭,感到山岳般沉重。
因為大戰(zhàn)在即,這一代,將是最后一代。
“白光不單是希望與地位的象征,還有一股‘賜福’,會根據(jù)每位驍騎的特質,專門賜下一種福源,讓他們變得更強。”
傳說在遠古時期,有尸傀憑借賜福,獲得一枚二衍道種,有的直接蘊生靈芽,有的尸傀專修體魄,便送他一場煉體造化,肌膚比金鐵還要堅硬。當然這些都是普通的賜福,經(jīng)過幾代累積,這一世驍騎獲得的機緣,可能更加深厚與誘人。
紫發(fā)尸傀抹了抹眼淚,沉聲道:“前幾代驍騎都不曾受過福源,如今祖樹神令再現(xiàn),這一代驍騎定會前所未有強大,定能帶領我們戰(zhàn)勝血人一族。”
“沒錯,福源積累了幾代,這一代受到的賜福甚至比干啟將軍那一代還要豐厚,不久后的那一戰(zhàn),我們尸傀一族必勝!”
綠眼尸傀語氣鏗鏘,激得不少人血液沸騰,當即舉手應和起來,形成一股堅定的波濤。
許久后,尸山深處的目光收斂,重新沉入無邊死寂,他們都是些行將就木的老人,此刻看一眼新生后輩,已是心滿意足。
那幾道氣息收回去的剎那,有尸傀捕捉到一絲死氣,知曉諸位將軍命不久矣,眼眶蓄著淚水,一邊擦拭,一邊低頭飲酒。
又過了半響,席間氣氛緩和一些,流淌著淡淡希望。
半空中飄來數(shù)道身影,最前方一人眸色漆黑,衣袍飛舞間,氣息沉重。
“那人就是衛(wèi)蘭的兄長,衛(wèi)河吧。他也成為驍騎了,還是從一眾養(yǎng)靈境隊長中脫穎而出,得到福源后,該變得多強大啊。”
下方尸傀議論紛紛。
“估計是來迎接妹妹的,這兩兄妹一個比一個妖孽。”
空中數(shù)道身影中,又走出一人,眸中神光大亮,朝大會區(qū)域投去視線。
片刻后,他輕咦一聲,對著后方幾人搖頭。
有尸傀認出那人,驚呼道:“那人是李開訓吧,他不是執(zhí)行任務去了嗎,怎么也回來參加大會了。”
“這你就不知了,成為驍騎可不僅僅只有地位的變化,就在前日,尸皇臨時寫了份手諭,只要成為驍騎,就能在族庫中人選一枚二衍道種,或者靈材靈寶。”
那闡述的尸傀繼續(xù)道:“有這種好事,那些名不經(jīng)傳的高手們全都回來了。”
眾尸聽完,神色大悟,旋即又陷入沉默。
能令尸皇臨時下手諭,更加重視這場大會,只有一個可能:
前線戰(zhàn)事吃緊,不得不召集更多強者。
提及戰(zhàn)爭,無論是人還是靈物,心神都會沉入荒涼的戰(zhàn)場,你死我活的廝殺,最后隨著孤零零的硝煙飛上天空。
有尸傀盯著李開訓亮光的雙目,驚奇道:“想必那就是‘地眼’道種吧?這類種入軀體的道種,遠比普通效用種強大。”
“聽說‘地眼’一開,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而且殺傷力極大。”有尸傀解釋,“那李開訓強大無匹,與他爭奪驍騎之位的,無不是養(yǎng)靈境高手,最后全部死在他那雙地眼下了。”
紫發(fā)尸傀眼珠一轉,想到什么,臉上潮紅稍退,聲音平穩(wěn):“這‘地眼’乃是為了克制那血人一族專門種下的。”
“你們不知,血人一族同樣有將軍種子,只不過不叫驍騎,叫作‘常勝’,那十五名常勝中,就有一名詭異的血人。”
關于血人一族強者的信息,少之又少,尸傀們對此尤為看重,全部被吸引注意力,投去目光。
紫發(fā)尸傀微微低眉,語氣中帶著蒼涼:“前段日子,血人一族又派人侵犯我們的陰脈,領頭的常勝叫作,胡浩,它沒有軀體,乃是一滴血所化,只要進入戰(zhàn)場,就能躲進別人的血液里,出其不意地殺人...我們駐守陰脈的那片軍隊,一夕之間全部覆滅。”
席間傳來一兩聲吸氣聲,在場尸傀無不寒毛倒豎。
紫發(fā)尸傀又道:“那胡浩才種靈境,要是等到養(yǎng)靈境......”
他停頓片刻,繼續(xù)道:
“唉,敗壞士氣的話我不說,現(xiàn)在幸好有李開訓,有他的‘地眼’和養(yǎng)靈境修為在,何愁不能發(fā)現(xiàn)那胡浩蹤跡,滅殺那斯輕而易舉。”
聽到這,下方尸傀松了口氣,但眉間的憂郁依舊揮之不去。
有尸問道:“血人一族,幾位常勝?都是什么修為?”
這一句話戳到眾人心上,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再度看向那‘無所不知’的紫發(fā)尸傀。
“十五位常勝,六位養(yǎng)靈境,九位種靈境。”他說完后,立即飲了口酒,用杯子擋住臉上的哀愁。
席間轟動。
“這...這也太多了吧?”
“血人一族怎地變得如此強大?”
尸傀方共有十名驍騎,四名養(yǎng)靈境,六名種靈境。
一直以來,都是血人一族侵犯尸山陰脈,尸傀只能被動抵御,如今再比較兩方‘將軍種子’的數(shù)量,孰弱孰強一目了然。
“他血人一族的天賦神通,竟這般強大?”綠眼尸傀聽聞戰(zhàn)事后,沉默一陣,肚子里的話實在憋不住,“為何我尸傀一族就沒有類似的天賦?真是上天不眷啊!”
同作為遠古時期誕生的種族,天命注定血人與尸傀一生死敵,在基礎資源一致的條件下,只有一族有天賦神通,那么另一族的生存條件不容樂觀,大部分時候都處于被打壓的境地。
血人一族天生自帶金紋,金紋可蘊生道種,純純的家族修仙“金手指”。
這一點天賦,別說放在妙元秘境中,就算放在外界也會引來瘋狂羨慕與嫉妒。
同是獲取道種,他人嘔心瀝血培育靈田,九死一生奪取機緣,而血人只需要吃飯長大,不費吹灰之力,簡直天理難容。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血人一族與尸傀一樣,都只能修行至養(yǎng)靈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踏入抽脈。
這也是天命注定。
不然依照這個“金手指”,血人一族茍在秘境,過個幾百年,實力將變得難以想象的強大,足以破開秘境,前往外界自立門戶。
兩相比較下,尸傀一族常年劣勢,也在情理之中。
席間尸傀哀聲嘆氣,心中燃起的那一點希望,又悄無聲息地熄滅了。
“尸山與血海之間的界壁,在這一世,真的要徹底消融了嗎?”年輕一些的尸傀眼泛淚光,忍不住追問。
“或許吧,等到那一天到來,就真的是滅族之戰(zhàn)了。”紫發(fā)尸傀悵惘道。
綠眼尸傀問道:“距離徹底消融,還有多久?”
“十天,一月都有可能,但最多不超過兩月。”
山脈上又陷入沉沉寂靜。
血月懸掛尸山血海之上,照出千萬年的光亮,而不久后,將只有一處地域的靈物,才能對著月光,追憶族群的發(fā)展歷史。
這個“不久后”,不是百年,不是十年,而是用手指頭數(shù)得出來的幾天。
相對于“千萬年”來說,太過短暫,短暫到不可思議。
就像一個盤踞在歷史長河中的猛獸,從遠古時期存活至今,身上早已沾染歲月的沉重,最后卻被一句輕飄飄的“幾天”擊斃。
讓人難以置信,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