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的春風得意。

陳默抬起小臉，烏沉沉的眸子平靜地掃過父親。從他那略顯凌亂的發梢，到微微敞開的衣領，再到那雙雖然疲憊卻透著點滿足的眼睛……陳默什么都沒說，只是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個“我已看破但不說破”的微妙表情。那眼神仿佛在說：行啊，老爸，出息了，夜不歸宿。

陳建國被兒子這眼神看得老臉一熱，干咳了一聲，試圖掩飾尷尬：“咳，默仔……吃過了？爸……爸昨晚在朋友那商量點事，晚了點……”聲音有點虛。

陳默沒接這個茬，直接切入正題，聲音平靜無波：“爸，昨天……在樓下跑步，看到一輛車。黑色的，很貴?！彼D了頓，目光直視父親，“蘇晚晴的車。她的人，在盯著我們?！?

“蘇晚晴？”陳建國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是兒子昨天提到的那個省城豪門千金、也是重生者的女孩。他眉頭立刻擰緊，疲憊被警惕取代，“盯著我們？她想干什么？你們……前世有仇？”他聲音帶著擔憂和困惑。一個背景深厚、心思莫測的重生者，像幽靈一樣盯著自己兩歲的兒子，這感覺太糟了。

“仇？”陳默小臉上露出一絲極其古怪的神色，像是回憶起了什么荒誕的事情，他搖了搖頭，“沒有仇。她前世……大概只是覺得我這個人有點意思？”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這一世，她的心思……更明顯了，也更……難以捉摸。”他想起車窗后那冰冷玩味的眼神，想起沙袋上被蹂躪的“自己”，補充道，“昨天她砸店派來的人剛被抓，晚上就‘送’了我一份大禮?！?

“大禮？什么大禮？”陳建國更警惕了。

“免費的頂級游泳資源。”陳默言簡意賅，“匿名慈善，天賦發掘。條件是，只要我去?！?

陳建國倒吸一口涼氣：“免費？頂級？還有這種好事？這……這肯定是陷阱??！默仔，你可不能去！誰知道她安得什么心？”他急得搓手，在狹小的客廳里踱了兩步，“這女人太危險了！不行，絕對不行！”

看著父親焦急的樣子，陳默反倒笑了，那笑容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冷靜和……一絲躍躍欲試的鋒芒。他擺擺手，打斷了父親的絮叨和擔憂：“爸，沒事。她前世就那樣，掌控欲強，喜歡安排別人。這一世，不過是把手段擺到明面上來了?！?

他站起身，小小的身體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躲是躲不掉的。她想下棋，想當幕后那只手，那我就陪她下這盤棋。她想‘安排’我，我就順著她的‘安排’走進去看看?！?

他走到門邊，拿起那本厚厚的《線性代數》抱在懷里，回頭對一臉茫然又擔憂的父親說：“我去游泳館了。既然她鋪好了路，不去，豈不是辜負了蘇大小姐的一番‘好意’？”語氣里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和濃重的“將計就計”。

“默仔……”陳建國還想說什么，看著兒子那雙沉靜卻深不見底的眼睛，所有的話又都堵在了喉嚨里。他頹然地嘆了口氣，是啊，現在的兒子……早已不是他能理解、能保護的孩子了。他只能干澀地叮囑一句：“那……那你千萬小心！有什么事……立刻給爸打電話！”

“嗯?！标惸瑧艘宦?，推開門，小小的身影融入了清晨的微光中。

陳建國站在門口，看著兒子消失在巷口，心頭沉甸甸的，充滿了無力感和對那個神秘蘇晚晴的深深忌憚。

縣體育館新落成的室內恒溫游泳館，氣派非凡。巨大的玻璃幕墻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還未走近就能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小城氣息的現代感。門口掛著“熱烈歡迎省市領導蒞臨指導”的橫幅。

陳默抱著書，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入口處，顯得格外突兀。他平靜地走進去，一股溫暖濕潤、帶著消毒水味道的空氣撲面而來。

前臺的工作人員穿著統一的制服，看到這么一個抱著厚書、穿著樸素的小男孩獨自進來，眼中都閃過一絲驚訝和困惑。

“小朋友，你是……”一個年輕的女接待員彎下腰，盡量溫和地問。

“我叫陳默?！标惸穆曇糁赡蹍s清晰，“聽說這里……有免費的游泳課？給有天賦的小孩？”

女接待員愣了一下，隨即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臉上瞬間堆起無比熱情、甚至帶著點恭敬的笑容：“??！陳默小朋友！對對對！是有這回事！我們游泳館新開展的‘未來之星’公益項目，專門發掘有潛力的游泳苗子！你來得正好！快請進！”

她的熱情有些過頭，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仿佛接待的不是一個小孩，而是某個重要人物。她立刻拿起內線電話，低聲快速說了幾句。

很快，一個身材高大健碩、穿著專業教練服、約莫三十多歲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他面容剛毅，眼神銳利，步伐沉穩有力，一看就是長期浸淫在競技體育中的人。他上下打量著陳默，目光在陳默抱著的那本《線性代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但很快被職業化的熱情取代。

“你就是陳默小朋友？我是這里的總教練，姓趙。”趙教練的聲音洪亮，伸出手想和陳默握手，隨即意識到對方是個小孩，又有些尷尬地收回手，改為拍了拍陳默的肩膀（動作很輕），“歡迎歡迎！‘未來之星’項目能遇到你這樣的苗子，真是太好了！走，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訓練環境！”

趙教練的態度同樣熱情得有些刻意，那份熱情背后，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注視著這一切，要求他們必須做到完美無缺。

陳默不動聲色，小臉上保持著孩童應有的好奇和一絲怯生生的模樣（恰到好處的偽裝），任由趙教練引領著往里走。

穿過更衣區（里面是嶄新的實木更衣柜和干濕分離的淋浴間），推開一扇厚重的隔音門，巨大的室內泳池瞬間展現在眼前！

五十米國際標準賽道，蔚藍清澈的水面在明亮的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池水清澈見底，倒映著高高的穹頂。恒溫系統讓空氣溫暖濕潤，沒有絲毫寒意。專業的出發臺、水線分割、甚至角落還有跳水訓練用的跳板和跳臺。泳池邊，幾個穿著專業泳衣的少年正在教練的指導下進行熱身，動作標準有力。

這配置，別說縣城，就是省城都算頂尖！空氣中彌漫著專業、高效和……金錢的味道。

“怎么樣？還滿意嗎？”趙教練觀察著陳默的表情，語氣帶著自豪。

陳默仰著小臉，看著這前世夢寐以求卻因身體原因無緣的泳池，心中波瀾微起。他點了點頭，聲音帶著符合年齡的興奮：“嗯！好大！好干凈！”

“滿意就好！”趙教練笑容更盛，“以后這里就是你的訓練基地了！所有設施，頂級教練指導，全部免費！你的天賦，在這里一定能得到最好的發揮！”他拍著胸脯保證，仿佛陳默已經是未來的世界冠軍。

陳默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也沒有看那些訓練的少年。他的視線如同最精密的雷達，不動聲色地掃過泳池的每一個角落：

·角落監控探頭：數量遠超普通安保需求，角度刁鉆，幾乎覆蓋整個泳池區域。

·池邊“救生員”：雖然穿著救生服，但坐姿筆挺，眼神銳利如鷹，更像訓練有素的安保人員，目光時不時掃過入口和陳默所在的方向。

·遠處休息區的“家長”：一個穿著休閑裝、拿著報紙的男人，看似在等待孩子，但報紙半天沒翻一頁，視線卻總有意無意地飄向陳默。

·趙教練本人：那份過度的熱情和隱隱的審視，本身就說明問題。

·果然……“安排”得滴水不漏啊。陳默心中冷笑。這哪里是免費的游泳課？分明是蘇晚晴精心打造的、一個全方位無死角的觀察場！他的一舉一動，每一次劃水，每一次呼吸，都將毫無保留地呈現在那位幕后“導演”的眼前。

他收回目光，小臉上揚起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對趙教練說：“教練，我想試試水。”

“好！好！這就帶你去換衣服！”趙教練連忙應道，親自領著陳默走向更衣區。

陳默抱著書，跟在教練身后，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專業場館里顯得格外渺小。但他烏沉沉的眼底深處，卻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

想看？那就看個夠吧，蘇大小姐。他在心中低語。你想看我的天賦，我的努力，我的破綻……而我，也想看看你的手段，你的布局，還有……你藏在暗處的每一雙眼睛！

清澈的池水在燈光下蕩漾，倒映著孩童稚嫩的面容，也倒映著即將在碧波之下展開的、無聲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