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靖之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時候，

整個京城都已經(jīng)收到了遼東戰(zhàn)事危急的消息。

而隨之而來的，關(guān)于陳靖之在科爾沁的傳說更是離譜起來。

“當是時，沈陽城千戶陳靖之立于科爾沁王庭大帳之中，持刀怒斬漢人叛逆范文程，鮮血飄杵，王庭上空黑云數(shù)日不散，而科爾沁明安可汗懼陳靖之一刀之威，駭而臣服。”

“秀水河畔，陳靖之百騎破三萬，女真貝勒莽古爾泰身死山崩，大地震顫，當是時秀水河尸體堵塞，赤魚起伏，改名伏王河！”

而遼東經(jīng)略熊廷弼的一張請求陳靖之赴遼擔任轉(zhuǎn)運使的奏本出來之后，

京城之中，陳靖之為大明班定遠轉(zhuǎn)世的消息更是不脛而走。

畢竟，漢之班定遠趁夜怒斬敵國使節(jié)的故事可是流傳甚廣。

“京城上林驛，全體上下，恭迎陳大人！！！”

上林官驛驛長潘琛率領(lǐng)驛站上下一干人等，前來恭迎陳靖之。

通政衙門點卯之后，陳靖之來此休息落腳，等候皇帝的召見。

韓爌因為內(nèi)閣次輔的身份先一步入宮面見皇帝，

而魏忠賢以內(nèi)宮大珰的身份，更是在入京之后，第一時間便通報面圣了。

所以，陳靖之也只能按照流程，在上林官驛，先侯著了。

“大人，這是特意為您留下的一間獨門院落，內(nèi)外已經(jīng)打掃干凈，您有任何吩咐，盡管開口！”潘琛弓著腰，臉上的諂媚恰到好處，既不是那么惹人生厭，也也將自己的跪舔心思表露無疑。

“多謝了，”陳靖之點點頭，隨即邁步而入：“我不喜歡有人打擾，如果有任何拜訪，幫我先行記下，人就不見了。”

“小的謹遵大人令！”潘琛深深一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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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皇宮內(nèi)院，乾清宮殿中。

萬歷皇帝靠坐在龍椅之上，幾個內(nèi)閣大臣肅立數(shù)步之外，韓爌和魏忠賢兩人站在大殿中間位置。

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從你們的上奏的折子來看，科爾沁已經(jīng)同意聯(lián)姻？”萬歷皇帝抬起頭，面色蒼白，雙眸凹陷。

“回皇上的話，聯(lián)姻事務(wù)，一應(yīng)巨細，國書回復(fù)，臣已經(jīng)整理完備，呈送圣裁，”韓爌上前一步，低聲回話。

“國書朕已經(jīng)看了，”萬歷皇帝深吸一口氣，微微點點頭，目光落在魏忠賢身上：“朕想知道的是，更具體的......”

“皇上，”魏忠賢的腰身更低，順著萬歷皇帝的話：“關(guān)于范文程之死，以及莽古爾泰身死的種種，奴婢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無疑，確系陳靖之所為。”

嘴角翕動，眉宇都在微微的抽搐著，萬歷皇帝知道韓爌和魏忠賢不會欺瞞自己，但是有時候，真相真的會讓人心痛和難堪。

而此刻，殿內(nèi)其余幾個宰執(zhí)內(nèi)閣，皆是面露沉思之色。

“這么說，這么多年來，女真并不是遼事敗壞所呈現(xiàn)出的那般強悍和無敵？”萬歷有些無助，伸手下意識的摩挲著龍椅扶手：“遼東的種種慘敗，皆因人事？”

“陛下，水無常勢，兵無常形，戰(zhàn)場之事，任何一個微妙因素的變化，都會導(dǎo)致結(jié)局的不同，不能因此以偏概全，也不能因此就將陳靖之此人無限拔高，”內(nèi)閣首輔方從哲雙手終于從袖中掏出，上前邁出一小步道：“需審慎以待。”

萬歷嘴唇微微的抿著，好似在思考，斟酌著方從哲的話。

而葉向高看了一眼韓爌的背影，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陛下，陳靖之有功，當重賞，重用之，但是臣聽說，陳靖之在遼東時候，擅殺頂頭上司沈陽城守備馬原，而且開原城下幾個斥候身死也是不明不白，這些事情，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對朝廷的名聲不利.....”劉一璟橫向一步邁出，站在韓爌身側(cè)道：“故而，臣以為，陳靖之可用，但是如何用，用到什么程度，什么時候用，都要謹慎研究判斷，方能做出決定！”

“有功，卻不能受賞，此非用人之法，也非獎勵功臣之法，如果陳靖之如此功勞，朝廷卻扣扣索索，舍不得三瓜兩棗的，遼東諸將怎么想？九邊重鎮(zhèn)的將士們怎么想？天下有志于報效朝廷的怎么想？”葉向高終于開口，朝著萬歷皇帝一躬身：“皇上，臣以為，當對陳靖之以重賞！以此激勵遼東諸將士，奮勇殺敵！激勵天下士子百姓，為朝廷，為大明中興而前仆后繼，奮勇爭先！”

噠噠噠，萬歷輕輕的敲打著桌面，半晌之后才看向韓爌：“韓愛卿，你是親歷者，說說你的看法。”

“臣以為，非一任總兵，不足以彰其功！非一任都指揮，不足以顯其能，”韓爌抬起頭，目光堅定至極：“臣以為，以廣寧總兵，兼遼東轉(zhuǎn)運使，同時加封勛銜，以都指揮僉事赴遼，督查遼東諸官之責！以彰朝廷法度！”

“決然不可！！！”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話音未落，劉一璟和方從哲已經(jīng)一人一步邁出，將韓爌夾在中間。

“縱然有熊廷弼的舉薦和力推，但是大明三百余年，未有千戶而升任總兵者，更未有白身而晉四品大員者！”

“從前未有，是因為功勛未立，”葉向高開口，明顯是站在了韓爌一邊：“當初班定遠于西域定江山，明帝以為大才，拜封軍司馬，如今陳靖之之功，比之班超，只多不少，何不能重任之？”

“魏忠賢，你怎么看？”萬歷看向這個隨軍出行的內(nèi)宮大珰。

“定遼東者，陳靖之也！”魏忠賢沒有多余的話，只是輕飄飄一句，已經(jīng)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陳靖之如今在哪里......”半晌之后，萬歷終于開口。

“陛下，已經(jīng)在上林驛住下，”司禮監(jiān)秉筆盧受躬身回話。

“傳召，朕要見一見此人，”萬歷眸光微動，好似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現(xiàn)在？

方從哲下意識的看了看天色，

申時末刻，天色已經(jīng)擦黑，宮門都將落鎖。

這個時候，招一個不入品級的千戶官，

還是一個剛剛?cè)氤堑那簦?

這樣那些已經(jīng)在京城逗留年逾甚至數(shù)年的候補道，地方留守們，情何以堪啊？

天天在宮門點卯，青石板變成紅方磚，卻連乾清宮的大門都未曾見過。

“陛下如果要見，明日早上朝會時候......”方從哲想要回絕萬歷的提議。

“明日，朕不參加朝會，”萬歷打斷了方從哲的話，扭頭看向盧受：“快去快回！你親自去。”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