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校長室后，路明非并沒有第一時間就想著回到教室。他看了看表，離第一節下課差不多也就剩個十分鐘，這時候再回去的意義也不是很大，他就干脆一個人默默地下樓。

校長室位于頂層，因此下樓的過程很是安靜。

陽光透過窗折射進來，映得大理石的樓道明凈如水。男孩一只手扶著鐵制的欄桿，低著頭，一級一級數著踏過的臺階。

經過每層樓的轉角時，兩側教室里老師教課的聲音總是此起彼伏地傳進路明非的耳朵，時不時還伴著學生的歡笑聲。而他獨自下樓的背影就在每層的大理石地磚上短暫地一閃而過，孤零零的一個人。

路明非就這樣沉默地走著，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似乎這么一個偌大的校園根本沒有容得下自己的地方，連想要一個人偷摸發呆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知不覺間，路明非就來到了今早跑步時放包的那株梧桐樹下。他也沒什么講究，一屁股就坐了下去，然后望著遠處鐵柵欄外的車水馬龍，獨自發起了呆。

其實，路明非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想些什么。

是心里對于趙孟華家長以及那個班主任的厭惡么？

肯定是有的，但相比于一開始已經消減了許多。

是心里對于蘇曉檣父親忽然而至的幫助的感激么？

那也一定是有的，可路明非覺得自己心里想要的不是這個。

那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

又或許路明非只是想坐坐，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大腦那么空，什么也不必去想。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白云又流逝了幾片。

路明非忽然仰起頭，透過樹蔭，眺望頭頂澄澈如洗的天空。

那里一片碧藍。

梧桐樹葉紛紛地落著，將墜入男孩眼底的陽光遮掩、揉碎。

這……

就是現實么？

這就是與大部分人一般沉默的他需要面對的現實么？

這就是無力改變也不得不深陷泥潭苦苦掙扎的現實么？

他向著那輪熾烈的太陽伸出手去，手指緩緩地彎曲，想要抓住那散發著無盡輝光的神圣。

恍惚間，在昨天那個起風的夜晚，他對那個穿著白色碎花裙的女孩所說的話又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里，它們像是化作一行行小字在他的眼前沉浮，暈染上了耀眼的光芒。

他所追尋的理想鄉，究竟是什么？

“叮鈴鈴。”

“叮鈴鈴。”

熟悉的鈴聲再一次在校園里回蕩起來，這次是第一節課的下課鈴。不過緊隨其后響起的，就是一陣慷慨激昂的交響樂。

根據仕蘭中學的規定，他們高二年級在第一節課下課后總會有一節課間操，而那交響樂就是提醒各班盡快去到大操場集合做操的。

路明非當然也沒有心思去做那個課間操。他的思緒被打斷，只好無奈地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和殘葉。

忽然之間，路明非的腦海里浮現出蘇曉檣那泛紅的眼角。現在想來，蘇曉檣父親對路明非的幫助也一定是她要求的結果。

于是路明非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反正現在也沒事，還不如想想該用什么手段讓小天女開心一些。

然而就算是打破了路明非的腦子，素來對付女孩子毫無經驗的他也想不出來有什么辦法，最后他就只好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打算去學校里的小賣部買上一點小零食來好好感謝她。

……

課間操的旋律已經在校園里有力地響起了，想必大部分的學生此時都在想著怎么摸魚才會更舒服一些。

但那種事情離路明非已經算是比較遙遠了，因為他這時候正提著手中的塑料袋走在回教室的路上，里面是一個杯裝的奶茶和一盒曲奇餅干。

由于仕蘭中學上課時間禁止學生出校，所以學校的小賣部就成了很多學生下課后常去的場所。路明非倒是第一次去小賣部，但一開始他也不知道該買些什么，就勉強挑了盒看著不錯的餅干。

不過后來路明非眼前一亮，發現了最近在校園里很流行的那種杯裝奶茶，恰好他也經常看見小天女喝，索性就買了下來。然而小天女喜歡喝的燕麥口味沒有了，路明非就買了個香芋口味的，也不清楚她喜不喜歡。

直到走到教室后門的前一刻，路明非都還在設想等下蘇曉檣做完課間操回來的時候，一旦她發現自己送出的零食后，她會是什么樣的表現？

如果是害羞地低下頭，嬌滴滴地向自己道謝：“路明非……謝謝你啦……”

靠！不行！

路明非你到底在想什么？

好惡心！簡直是下賤啊！

事實上，更應該是小天女大咧咧地接受了路明非的禮物，然后理所當然地吃喝，再習慣性地調侃幾句：“哇塞！路明非，你怎么忽然想起來給我買東西？我看你一定是圖謀不軌！”

嗯！對！

這才是他認識的蘇曉檣！

不知為何，路明非又莫名其妙想到了蘇曉檣做壞事時那不懷好意的笑容，他突然冷冷地打了個哆嗦。

他停在教室后門，鬼鬼祟祟地左看看右看看，直到確認周圍沒人而是自己心里有鬼后，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不對！他心里為什么要有鬼！

這是和蘇曉檣相處出心理陰影了吧？

路明非無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丟掉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后，輕輕地推開后門，走進了教室。

陽光如潮水，栽種的梧桐樹襯托著遠窗外的城市在藍天之下矗立。教室里靜悄悄的，一排排木色的課桌上堆著書本或者外套，黑板上還停留著粉筆寫下的白痕。

路明非知道蘇曉檣的位置在哪里，他在進門的第一時間就朝她的座位望去。

不過與此同時，路明非的心里也在思索著該把這些零食放到蘇曉檣的桌上還是凳子上，還有該不該偷她一張便利貼寫上“小天女，謝謝你！——路明非親筆”這種話。

不不不，其實應該寫“小天女，你真是個好人！”這樣的話才對！

這樣才能百分百保證蘇曉檣不會再傷心，因為她那時候肯定只想著打死他！

好！就這么干！

然而正當路明非準備付諸行動的時候，他卻猛地愣住了。

因為在他眼前的位置上，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安靜地趴在桌上，肩膀輕輕地一聳一聳，像是在悄悄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