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鳳冠壓頂血詔重,御座盡頭是卿卿
- 蠢笨皇后躺贏記
- 紅樓飛雪無英杰
- 3323字
- 2025-06-15 16:55:09
承平帝駕崩,血詔封后,托孤蘇氏。
這八個字如同九天驚雷,將剛剛經歷血雨腥風的朝堂和深宮,再次炸得天翻地覆。
新帝是年僅十二歲的公主蕭明玉。那道未寫完的“封后”血詔,指向了誰,不言而喻。一個出身侯府庶女、聲名狼藉(盡管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曾被斥為“蠢笨不堪”的蘇挽星,竟被先帝臨終托付江山,還要冊封為皇后?!
質疑、憤怒、不甘的暗流在宗室勛貴、朝堂重臣間洶涌沸騰。先帝血脈并非斷絕,尚有幾位年長的宗室親王!憑什么讓一個黃口小兒登基?又憑什么讓一個無德無才、只靠“運氣”和“美色”的女子母儀天下,垂簾聽政?!
然而,滔天的反對聲浪,被兩道鐵壁死死壓住。
第一道鐵壁,是那道染著帝血、字字如山的遺詔。劉福全親自捧詔,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宣讀,字字泣血,不容置疑。托孤蘇氏,輔佐幼主,封后監國。這是先帝最后的意志。
第二道鐵壁,是手握京畿大營完整虎符、渾身浴血卻威勢更盛的驃騎大將軍,謝珩。他腹部被沈知聿刺穿的傷口猙獰可怖,軍醫斷言需靜養數月,他卻僅包扎止血后,便如同不知疼痛的鐵人,披甲佩劍,立于幼主和那道遺詔之前。他目光掃過之處,無人敢直視那深潭寒冰下的滔天殺意。他不需要說話,那身尚未干涸的血跡和腰間懸掛的虎符,便是最鋒利的語言——誰敢質疑遺詔,誰敢動新帝和未來的皇后,便踏著他的尸骨過去!
在絕對的力量和法統面前,所有的質疑和憤怒,最終都化作了不甘的沉寂。禮部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新帝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
蘇挽星被安置進了鳳儀宮正殿。昔日皇后居住的地方,如今成了她的牢籠。觸目所及皆是刺目的明黃和耀眼的鳳紋,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龍涎香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她成了名義上的后宮之主,實際上的帝國掌舵人之一。批不完的奏折,見不完的大臣,學不完的禮儀規矩。趙嬤嬤和錢嬤嬤成了她最嚴厲的老師,時刻提醒著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關乎國體。小皇帝明玉依賴她,卻又在繁重的帝王課業中變得沉默寡言,那雙曾經天真爛漫的眼睛里,過早地染上了憂思。
她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成了朝堂上攻訐的靶子。“妖媚惑主”、“牝雞司晨”的流言從未止息。沈知聿一黨雖被清算,其殘余勢力仍在暗處蠢蠢欲動。蕭徹雖死,其母族和外戚的怨恨如同毒蛇潛伏。
蘇挽星覺得自己快被壓垮了。她看著銅鏡中盛裝華服、卻眉眼間難掩疲憊和茫然的自己,只覺得無比陌生。這不是她想要的躺贏。這御座,冰冷刺骨。
唯一讓她心頭尚存一絲溫度的地方,是謝珩養傷的偏殿。
那日圍場驚變后,謝珩傷勢極重,失血過多,一直昏迷。軍醫用了最好的藥,也只能勉強吊住性命。蘇挽星不顧趙嬤嬤的勸阻,每日處理完繁重的政務,必親自去偏殿探望。
這日黃昏,她屏退左右,獨自走進彌漫著濃重藥味的偏殿。謝珩依舊昏迷著,臉色蒼白如紙,輪廓分明的臉龐因消瘦而更顯冷硬。唯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蘇挽星輕手輕腳地坐在床邊,拿起溫熱的濕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額角的薄汗。指尖不經意觸碰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那冰涼的觸感讓她心頭微顫。她看著他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脆弱得不像那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殺神。
“謝珩……”她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哽咽,“你怎么還不醒啊……他們都欺負我……”她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對著昏迷的人傾訴著滿腹的惶恐和壓力。“那些折子,我看不懂……那些大臣,說的話好難聽……明玉又哭了……嬤嬤好兇……我……我好累……”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眼淚不知不覺滾落下來,滴在謝珩的手背上。
昏迷中的謝珩,手指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蘇挽星并未察覺,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俯下身,用微涼的額頭輕輕抵著謝珩滾燙的額頭,仿佛這樣能汲取一點力量。“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我……我一個人……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謝珩的睫毛劇烈地顫動起來!眼皮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深潭般的眸子,帶著初醒的迷茫和極度的虛弱,緩緩聚焦在近在咫尺、淚眼婆娑的蘇挽星臉上。
蘇挽星猝不及防,撞進那雙驟然睜開的、深邃如淵的眼眸里!她像只受驚的兔子,猛地直起身,后退一步,臉頰瞬間飛紅,手足無措:“你……你醒了?!”
謝珩的視線艱難地掃過她通紅的眼圈和臉上未干的淚痕,再落到自己手背上那點微涼的濕意。他的嘴唇動了動,發出極其沙啞微弱的聲音:“……誰……欺負你?”
短短四個字,虛弱不堪,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不容置疑的維護。
蘇挽星的眼淚瞬間決堤。所有的委屈、惶恐、壓力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撲到床邊,抓住他冰涼的手,哭得像個孩子:“都欺負我!他們都欺負我!謝珩……我好怕……”
謝珩的手被她緊緊攥著,那微弱的、屬于她的溫度和顫抖,透過肌膚傳來。他看著眼前哭得梨花帶雨、卸下所有偽裝的少女,看著她眼底深藏的恐懼和無助,心口某個堅硬冰冷的地方,仿佛被狠狠撞擊了一下,碎裂開來,涌出滾燙的熔巖。
他反手,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極其輕微地、卻無比堅定地回握住了她的手。那力道,微弱,卻帶著千鈞的承諾。
“不怕……”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目光沉靜而專注地鎖住她,“……我在。”
一句“我在”,勝過千言萬語。蘇挽星抬起淚眼,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只映著她一人的眸子,那里面是疲憊,是傷痛,是未散的殺伐之氣,卻也有一種磐石般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漂泊無依的孤舟,終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
殿內燭火搖曳,藥香彌漫。兩人雙手交握,目光糾纏。一個淚痕未干,脆弱無助;一個重傷未愈,氣息奄奄。沒有海誓山盟,沒有甜言蜜語,只有劫后余生的相視,和掌心傳遞的、無聲卻重于泰山的承諾。
……
新帝登基大典與封后大典同日舉行。那日,天朗氣清,鐘鼓齊鳴。巍峨的奉天殿前,漢白玉階如同天梯。
十二歲的女帝蕭明玉,身著繁復沉重的十二章紋袞服,頭戴十二旒冕冠,小臉繃得緊緊的,在禮官的高唱和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中,一步一步,走向那至高無上的御座。稚嫩的肩膀,扛起了整個帝國的重量。
緊隨其后,是同樣盛裝的蘇挽星。她穿著最隆重的鳳冠霞帔,金絲銀線繡成的鳳凰展翅欲飛,鑲嵌的珍珠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鳳冠沉重得幾乎要將她的脖頸壓斷,層層疊疊的禮服束縛得她寸步難行。趙嬤嬤和錢嬤嬤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如同攙扶著一尊精美易碎的琉璃人偶。
她微微側頭,目光穿過珠簾的縫隙,越過黑壓壓跪拜的群臣,精準地落在丹陛之下,武將隊列最前方,那個一身玄甲、按劍而立的挺拔身影上。
謝珩的傷并未痊愈,臉色依舊蒼白,但那脊梁挺得筆直,如同支撐著這片蒼穹的脊骨。他的目光穿越遙遠的距離,隔著晃動的珠簾,與她遙遙相望。那眼神,沉靜,堅定,帶著無聲的守護。
仿佛在說:“別怕,我在。”
蘇挽星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被鳳冠壓得酸痛的脊背,轉回頭,目光投向那越來越近的、金光璀璨的御座。御座旁,是為她準備的鳳座。
腳下的漢白玉階冰冷堅硬,每一步都踏著無數人的野心、鮮血和算計。張桂芬的詛咒,蘇挽月的怨毒,沈知聿的背叛,蕭徹的陰鷙……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過。這條躺贏之路的盡頭,不是鳥語花香的桃源,而是用白骨和權謀壘砌的、冰冷而沉重的御座。
她終于走到了丹陛最高處。在禮官拖長的“跪——拜——”聲中,在震耳欲聾的“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的山呼里,她緩緩轉身,面向黑壓壓跪伏的臣民。
珠簾晃動,遮住了她眼底最后一絲茫然和無措。她抬起戴著沉重護甲的手,虛扶起身邊同樣緊張的小皇帝明玉。
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丹陛下那個玄甲身影。
謝珩按劍而立,仰首望著高臺之上,鳳冠霞帔、光華萬丈的她。四目再次相對。他看到了她珠簾后強裝的鎮定,她看到了他眼底磐石般的守護。
前塵往事如潮水般褪去。侯府庶女的卑微,穿越而來的惶惑,被陷害的驚險,被保護的悸動……最終都定格在此刻,這冰冷的御座之巔,這沉重的鳳冠之下,這隔著珠簾與階陛、無聲卻勝過萬語的目光交匯之中。
原來這躺贏之路的盡頭,并非她曾幻想過的逍遙自在,而是責任如山,是步步驚心,是注定無法掙脫的枷鎖與漩渦。
但,似乎……也并非全然冰冷。
蘇挽星端坐于鳳座之上,感受著掌心小皇帝微微顫抖的手,迎接著下方無數道或敬畏、或嫉妒、或算計的目光,也感受著那道穿越人海、始終如一的、沉靜守護的視線。
她微微挺直了脊背,迎向那注定無法平靜的未來。
御座盡頭,非她所愿。
然身側有君,階下有卿。
這荊棘王座,或許……也可勉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