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機甲，渾身散發出恐怖的威嚴——

它什么動作也沒有，只是站在那里，

但白陸綬已然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早已停滯！

在巨大機甲的胸口，一個菱形的巨大破洞，幾乎將機甲分成左右兩半。

機甲的能源系統與最重要的核心中控都在胸腔。

如此大的破損，按理說這臺機甲早已經報廢了！

然而，就是這樣一臺不知被廢棄了多久的機甲，

如今竟以一種完全不可能的姿態，重新站了起來！

白陸綬從未料到，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的生命——

不，

機甲與國王，其實早已經死了，何談生命一說。

但就是這兩個已死的生命，如今融為一體，卻獲得了重新站起來的力量！

紅色機甲胸前，殘存的一半胸甲上，有著兩個依稀可辨的金色紋字

——“赤兔”。

遠古華夏史中，一匹神駒的名字。

“你如果辦得到的話，就試著控制我吧——”

“阿琪雅很強，所以我們要訓練……”

“赤兔”發出鋼鐵般鏗鏘的聲音。

“這就是我的本體，亡靈機甲。”

“在亡靈城建立前，大多數的亡靈在漫長歲月中，選擇了與這些充斥著怨念的廢鐵進行融合，以減緩風沙對靈魂的侵蝕。”

“我是幸運的，‘赤兔’是我的戰甲，它也跟著漂流到了這里。”

“我以后還是叫你國王吧。”

白陸綬摸了摸鼻子。

“上來吧，這臺機甲早已沒有了精神力控制系統，全憑我的魔力驅動。”

“我們從今天開始練習。”

“一切……

“只為了復仇——”

“赤兔”伸出一只殘破的手臂，微微彎腰。

在它俯下身的時間里，從機甲胸口的破損處，又滾落一堆零件，在廢鐵堆里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白陸綬遲疑了片刻，沒有踩上“赤兔”的手臂，進入駕駛室。

看著眼前的破敗機甲，他緩緩搖了搖頭。

“你現在的模樣，能打贏那個阿琪雅才有鬼吧？！”

他可是聽老爺子說過，在宇宙里那些擁有一兩顆星球的財團，往往都會擁有一支自己的星際軍隊，這里面就包含了宇宙戰艦和星際機甲。

而國王的對手，是擁有一個星系的阿琪雅王妃！

憑眼前國王的情況，能與普通的機甲騎士一換一就算是大勝了。

又如何能與一整個星系的軍隊對抗？

“你在質疑國王！！”

亡靈機甲眼中兇芒大盛！

“不……”

白陸綬嚴肅道，

“我的意思是——我或許，能把你修好……”

白陸綬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機械，畢竟是梅洛星系前國王的私人武裝機甲。

哪怕再殘破，也絕不是理論課屏幕里，那些量產型機甲能夠比擬的。

“你？”

巨大的亡靈機甲俯下身，眼神似乎有些輕蔑。

“當然了！我只能保證試試……”

“我雖然被人稱為機械科百年第一的天才，但實際只上了一年高級機械物理課，實操經驗也是零……”

“所以我只能保證試一試，如果修不好，或者給你弄壞了，你也不能怪我！”

“國王”微微一頓，發出一陣極具重金屬感的爽朗笑聲，

“哈哈哈，原來如此……”

“讓你試試又如何，本王難道是什么很小氣的人嗎？”

白陸綬強忍住很想說某人……

不，某“魂”……因為某件事，已經追著他罵了好幾天。不過他最終還是強忍住了拆國王臺的沖動。

“但是我要提醒你，赤兔是定制型私人武裝戰斗機甲……

就算你真的有本事修好，但某些零件，這里也未必能找到。”

“所以，你最好還是做好失敗的覺悟。”

“國王”如此說道。

白陸綬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鏡。“那就是不得不改的意思了？”

這一瞬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依舊是那個自信的，機械物理科滿分的超天才。

“對赤兔進行改裝？連我曾經的御用機械師也辦不到，他可是我們梅洛星系的天才機械師。”

“憑你，行嗎？”

“試試看，我以前也見過很多天才——”

“但他們都稱呼我為超天才……”

“而我碰巧……稍微精通一點改裝。”

——

血色月光下，一道猩紅火焰忽然在城墻上爆燃。

隨即，科努努的身形緩緩站立。

遙遙看了一眼那在鋼鐵尸海中忙碌的身影后，又立即消失。

堆積如山的廢鐵堆里，滿頭大汗的白陸綬，不時從中翻出幾個鋼鐵零件，拍一拍，就算做上了標記。

“國王”坐在一處小山丘上，身下的廢鐵因為巨大的重量，不時發出呻吟。

機甲頭部透出的兩道血色光芒，表明他還醒著。

白陸綬每標記一個零件，“國王”便心領神會地招手，

隨后，血色的魔力便會裹挾著零件飛起，落在“國王”身邊。

與此同時，白陸綬也漸漸明白了一個事實。

原來并非所有的鋼鐵中，都會有亡靈居住。

比如面前這座鐵山——亦或是鐵海，里面就沒有亡靈。

一只都沒有！

哪怕不算上國王，如今他的體內也已經有了一千五百股魔力，對于亡靈的感知力，并不算弱。

“你是不是在奇怪，為什么這里沒有亡靈？”

“國王”發出鏗鏘的聲音。

白陸綬在遠處點點頭。

“在亡靈之都建立之前，這里的每個亡靈，都曾擁有巨大的鋼鐵身軀——像我一樣。”

“但是，鋼鐵的身軀雖然堅硬，依然不能夠永恒地抵擋風沙的侵蝕。”

“意識到這一點后，在初代冥王的帶領下，亡靈們陸續在這片荒漠里，建立起了十二座鋼鐵的亡靈城。”

“冥王……！”

白陸綬心眼一跳。

“亡靈之城的存在，很好理解，就好比在洪水中抱團取暖的螞蟻。通過舍棄外層螞蟻的生命，從而保全更多的螞蟻不受洪水侵蝕。

亡靈們要想融入亡靈城這個蟻群，就必須舍棄龐大的肉身，寄生到一小塊怨念之鐵中。”

“——這也是我為什么在城里只是一個鐵皮，在這里卻能變成這樣的原因——現在大多數的亡靈都寄居在城里，這里，就是它們曾經的軀體所在。”

“因為寄入怨念之鐵的過程并不可逆，所以那些不愿意入城，或者后來又搬出來的，也留在了這里，只是靈魂早就被風沙磨滅了，只剩鋼鐵的尸體還在。”

“鋼鐵的尸體……”白陸綬望向看不到邊的鋼鐵海洋。

“……看看你腳底下的紅沙吧，其實這片荒漠，一粒沙子都沒有。”

白陸綬低下頭，初見時他只覺得這沙子材質有些古怪，但如今經過國王提醒，細看之下，這才發現。

哪里有什么沙子，分明是遍地的鐵銹，被風沙磨得均勻粗細！

這些，都曾有亡靈寄生……

他看著地上的紅沙，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

接下來的幾天，白陸綬都泡在這鋼鐵尸海之中，標記零件。國王則坐在旁邊，用亡靈魔法將他標記的零件收集到一起。

現在那些零件，已經堆成一座小山。

另外，白陸綬這幾天還從廢鐵堆中，翻出了好幾個腦控維修機，

令他有些驚喜的是，魔力居然能夠代替精神力驅動維修機。

這就意味著，后續的改裝環節，他能輕松不少。

撿了十來天的零件之后白陸綬開始著手擬定改裝計劃。

“赤兔”原本受損已經極其嚴重。

除了胸口那毀滅性的貫穿傷以外，左肩、左臂、腰椎都有不同程度的破口。

最嚴重的當屬左腳，小腿幾乎完全殘廢，

“國王”不知從哪里撿來的一只腿裝在外面充當夾板，因此“赤兔”的兩條腿，如今有些長短不一。

所以對于赤兔來說，維修其實才是當下的第一要務。

至于改造，退居其次。

作為國王的私人機甲。

如果白陸綬能把赤兔修復八九成，就已經勝過普通的改造了。

規劃之后，是漫長的實施過程。

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沒人記。

大概也就幾百個日夜。

白陸綬每天操縱著維修機械，對著“赤兔”敲敲打打，樂此不疲，渾然忘我。

直到真正接觸到赤兔內部的機械構造，白陸綬才明白了什么叫神的造物。

這就是人類機械學的巔峰——武裝機甲！

如今“赤兔”身上的零件，已經被白陸綬換了一遍又一遍，軀干上的破損早已經完全修補。

然而，他還是覺得不滿意。

畢竟這些都是拼湊而來的零件。

雖然能夠工作，但與赤兔本體的系統相性并不好，總覺得有股驢頭馬身的味道。

“赤兔”雖然破爛，但怎么也是國王機甲，

拖拉機的配件怎么能行呢？

更重要的一點是，“赤兔”作為定制型的武裝機甲，它的定制武器，卻始終沒有找到。

失去武器的“赤兔”，戰斗力幾乎歸零。

因為如今修補后的機身強度，并不足以支撐它轉變為肉搏型機甲戰斗，

偏偏定制型的手臂大小，又令“赤兔”難以適配其他機甲的武器……

“國王”覺得不礙事，肉搏就肉搏，大不了用拳頭跟那婊子同歸于盡。

但白陸綬卻難以認同。

如此偉大的機械構造，他說什么也舍不得當個煙花放！

“國王”告訴他，赤兔的武器是一柄長槍，并不在這幽冥鬼域之中。

如果非要給“赤兔”找武器，最好還是找個相似的。

“只能找替代么——”

白陸綬坐在廢鐵山丘上，眼睛掃過面前一望無際的廢鐵海。

忽然，他的視線落在一臺巨大的機器上。

那是一臺深層礦用爪機，巨大的鋼爪歷經歲月，依舊鋒銳無比，在黑色日光下，泛著森森寒光。

如同野獸般的利爪！

“野獸的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