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咒語的宣讀，白陸綬的周身，紅白兩色的怨靈逐漸匯集，形成一個漩渦將他環在中央。

漩渦的中心，是他的胸口。

正是冥王契約所在之處。

與此同時，他體內的魔力儲備，也逐漸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亡靈的吸納仍在繼續，白陸綬周身的漩渦越來越巨大。

良久之后。

洶涌的亡靈逐漸停止。

隨后，籠罩在他周身，紅白相間的漩渦也漸漸散去。

他轉過頭。

不知什么時候，科努努按在他肩頭的手上，多出了一道玄奧法陣。

科努努眼中的紅芒一閃而逝。

“最后那幾個怨靈，你吃了對身體不好，所以我幫你吃了。”

“沒跟我一起走的亡靈，會怎么樣？”

白陸綬與科努努并肩走出僻靜小巷。

巷外的街道上，依舊人流如織，看不出絲毫變化。

“會死嘍。”科努努滿不在乎道。

“這次凈靈院的動靜那么大，而亡靈城又恰好是萬年以來來最弱的時候。

誰能想到，在上一座亡靈之城里平平無奇的幾人，到了這一代居然就搖身一變，成了最強大的九位……”

科努努嘖嘖道，“無論如何，都守不住這里的，多一個你，或者多一個我，都改變不了結局。”

“你似乎一點也不關心這里的生死存亡。”白陸綬道。

科努努現在給他的感覺，就像個置身事外的人。

“那是當然，畢竟我現在是獸占主導，野獸哪里會有什么憐憫和悲傷呢——”科努努說到這，聳了聳肩，然后她停下腳步。

白陸綬也停下。

遠處，一身鎧甲的赫穆站在人群里。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赫穆罕見地面容有些尷尬。

“不，你來的正是時候。”科努努甩下白陸綬，向前走去，并未回頭。

“聊天真累人，我還是去刻魔法陣吧——”

隨后，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赫穆走到了白陸綬的旁邊。

兩人在沉默中并肩行走，逐漸遠離鬧市，來到了亡靈城的居民區。

兩側的居民樓，依舊與現世無異，只是街上的人并沒有剛才的鬧市多。

“現在的科努努與剛來的時候相比，像是變了一個人。”白陸綬道。

“你的感覺沒有問題。”

“科努努的確變了，你最開始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以魔女的身份為主，但現在換成了獸，所以有些冷血是正常的，但她本身還是非常在乎亡靈城存亡的。”

“科努努自己也跟我這么說過，不過這獸和魔女的交替，究竟是什么意思？”白陸綬不解。

赫穆望著遠處，“還記得之前你問我，為什么不愿意直接教你魔法嗎？”

白陸綬想了想，“你當時的回答是，你在避免進食。”

赫穆點點頭，“不錯，我在避免進食。

亡靈之間的相食，并不僅僅只限于魔力的流動，還有意識的交融和行為的影響。”

“如果我進食的亡靈數量太多，就會變得跟科努努一樣，被吃進去的怨靈鳩占鵲巢，從而污染靈魂和意識，進而影響行為和思考。”

赫穆說著，忽然變成了烏鴉的模樣，落在了白陸綬肩膀上。

他張開翅膀，微微仰頭，“想起來了？”

白陸綬點點頭。

這是他剛剛落地時，烏鴉赫穆曾做過的動作。

“那個時候，因為我剛回到這里，為了補充魔力，一次性吞噬了大量的鳥類怨靈。

所以那段時間，我經常會做出一些像這樣的，很不像人的動作。”

赫穆又變回人的模樣。“科努努大概就是因為剛剛借你之身，吞噬了太多怨靈，意識受到了些污染，連帶著性情也產生了變化。”

“準確來講，我要避免的，就是這樣的意識污染。”

“我還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尚未完成，我害怕自己一旦吃了太多的怨靈，有一天睡醒就忘記了它……”

“因此，我不得不減少進食。”

白陸綬忽然想到了科努努的紅瞳，以及巨人奧洛恩發亮的眼睛。

似乎除了赫穆以外的九大冥使，都有著會發光的眼睛。

“吞噬怨靈太多，眼睛會變色……”他自言自語說道，不知是在試問還是在思考。

“不錯，這也是一點，因為被吃進去的怨靈，也會占用感官和思維。”

赫穆有著普通的藍色虹膜，與尋常白人無異。

“……對了，馬上你就要離開了，如果你以后要離開地球前往宇宙，我希望你能幫忙調查一件事。”

赫穆忽然語氣凝重道，“這件事，可能還與你的身世有關……

當然，我也是后來才想到的這個可能。”

白陸綬心中一跳，看向赫穆。

“你已經知道了，那個機甲駕駛人少女，是新人類。

作為良性基因編輯造就的升級版人類，新人類的精神力極高，生來就是為了適配機甲的擬態神經控制系統。”

“但是據我所知，宇宙之中除了這種以外，還存在另一個方向的新人類開發計劃……”

“聯合教廷的檔案上，稱呼這一研究為‘塔羅斯計劃’……”

“塔羅斯計劃，旨在對全宇宙高智商但低精神力的人，通過不斷的基因篩選，最終培育出精神力極低，但智商極高的另一種怪物……”

白陸綬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赫穆繼續道，“這樣培育出來的新人類，因為精神力低下，并不能成為機甲的駕駛人。”

他忽然頓了一下，繼續道，“但他們的大腦以及神經，卻能完美代替機甲的計算中樞和擬態神經元工作。”

“安裝了這種新人類操作系統的機甲，即為生物機甲。

生物機甲的功能與亡靈機甲極其相似，也具備自主戰斗能力，而且對駕駛人要求極低。”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沒有見過你的父母吧？”

白陸綬已經完全僵硬在了原地。

“抱歉，可能這話讓你聽著不太舒服……但你這個情況，我真的很難不往這個方向想。”

“你也知道，正常人的精神力是絕對不可能低到你這個程度的。

何況你的機械天賦又那么高，幾乎完全符合這樣新人類標準……”赫穆嘆了口氣。

“言盡于此。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具體你會怎么抉擇，我完全尊重你。”

赫穆拍了拍白陸綬的肩膀，走出幾步，忽然又回過頭，

“以后出去了，記得使用亡靈魔法的時候小心些，不要跟我一樣，被人撞見了。”

“你不跟我一起出去嗎？”白陸綬忽然抬起頭問。

“凈靈院里有我必須要殺的一個人，至少要在殺掉那個人之后，我才會考慮出去的事。”

白陸綬想起了赫穆訓練時的那身機甲。

槍桿上有著羽毛花紋的武裝機甲……

“不過要殺那人，估計還要費我一點心思……”

“請假的時間就快到了，以后你我未必還能再見上面……”

赫穆忽然自言自語地說完，然后轉過身，面向白陸綬——

“我的故鄉在天湖座卡倫星系，是個很漂亮的第四序列行星。”

“如果有機會，希望你可以代我回去看看，西西里公國的故土。”

他站在街道的光輝里，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極為正式的騎士禮。

隨后，他再度轉身。

身影消失在原地。

時隔多年之后，白陸綬仍然會記得。

在某個街道的轉角，曾有個名為西西里·赫穆·拉法爾的騎士，托他代為看一眼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