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重的砸門聲,如同喪鐘,每一次都狠狠砸在門洞里每一個人的心臟上。薄薄的木板門劇烈地顫抖著,簌簌落下更多灰塵。
“開門!搜查!立刻!”生硬的日語命令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暴戾,穿透門板,直刺耳膜。
那幾道從破草席縫隙和門板破損處透進來的刺刀寒光,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在昏暗的地面上游移、晃動,最終,無情地定格在顧硯舟染血的臉龐和那個沾滿泥污、卻依舊顯眼無比的深色樟木書匣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角落里,抱著小女孩的老婦人死死捂住孩子的嘴,自己卻控制不住地發(fā)出牙齒打顫的咯咯聲。腿部受傷的中年男人面如死灰,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連空氣都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巨響,震得人耳膜生疼。
死亡的氣息,冰冷粘稠,瞬間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連呼吸都要停止的瞬間——
“別動!”蘇蕓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一道劃破死寂的寒冰利刃,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她的動作快如鬼魅,沒有絲毫猶豫!在顧硯舟和角落傷員驚駭?shù)哪抗庵校偷負湎蚰莻€破舊的醫(yī)藥箱,手指精準地掠過幾樣東西,最后死死攥住了一個深色的小玻璃瓶和一個沾著污漬的棉布包!
“捂住口鼻!閉緊眼睛!尤其是孩子!”蘇蕓急促地命令,目光如電般掃過顧硯舟和角落里的三人,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她根本不等回應,在門外日軍士兵開始不耐煩地用槍托更猛烈撞擊門板的“哐哐”巨響中,她猛地拔掉小玻璃瓶的木塞!
一股極其刺鼻、辛辣、帶著強烈腐蝕性氣味的白色煙霧瞬間從瓶口噴涌而出!與此同時,她將手中那個打開的棉布包狠狠朝著門口破草席與門板最大的縫隙處擲去!
棉布包里并非什么利器,而是一大把干燥、細碎的不知名粉末!粉末遇到空氣,瞬間與瓶中噴出的刺鼻白霧劇烈反應!
“嗤——!”
一聲怪異的、如同冷水澆在滾燙鐵板上的聲音響起!一股更加濃烈、顏色更深、帶著強烈刺激性、幾乎令人瞬間窒息的滾滾濃煙,如同地獄魔怪噴吐的毒息,猛地從門口縫隙爆發(fā)出來,并以驚人的速度彌漫開來!那煙霧辛辣無比,帶著灼燒氣管的恐怖效果!
“咳咳咳!八嘎!何だこれは?!(這是什么?!)”
“目が!目が焼ける!(眼睛!眼睛燒起來了!)”
“毒ガス!毒ガスだ!(毒氣!是毒氣!)”
門外瞬間響起一片驚駭欲絕、痛苦不堪的嘶吼和劇烈嗆咳!原本整齊的腳步聲瞬間大亂!皮靴驚恐地踩踏、后退、碰撞!
“快!”蘇蕓的聲音在濃煙中響起,帶著急促的喘息和強忍嗆咳的壓抑,“后墻!那堆爛筐后面!有洞!快鉆出去!別管東西!快!”她一邊吼著,一邊已經(jīng)沖向角落,動作粗暴卻異常迅速地架起那個嚇呆了、腿腳不便的中年男人,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他往門洞深處那堆雜物后面推!
顧硯舟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這根本不是毒氣,而是利用強效的醫(yī)用消毒劑(可能是高濃度石炭酸或類似物)與某種生石灰粉之類的物質(zhì)劇烈反應,瞬間產(chǎn)生大量強刺激性的煙霧和灼熱效果!這只能爭取極其短暫的時間!
生的希望如同閃電劈開絕望的黑暗!他強忍著肋下因劇烈動作而爆發(fā)的、幾乎讓他暈厥的劇痛,猛地撲向地上的樟木書匣!他不能丟下它!絕對不能!
“你!”蘇蕓看到他竟然還去抱那個沉重礙事的匣子,氣得幾乎要罵出來,但時間就是生命!她只能咬牙,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個嚇懵了的老婦人連同她懷里的小女孩一起推向雜物堆后那個被爛筐掩蓋著的、僅容一人勉強鉆過的破洞!“快!爬出去!往右!鉆胡同!別回頭!”
顧硯舟抱著沉重的書匣,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到洞口。濃煙已經(jīng)彌漫了整個狹小的空間,辛辣的氣味灼燒著氣管和眼睛,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先將書匣用力塞出洞口,自己也緊跟著往外鉆。堅硬的土石和斷裂的木刺狠狠刮擦著他本就受傷的肋部,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嗚咽。
“快!再快點!”蘇蕓焦急的催促聲在身后響起,帶著濃重的喘息和嗆咳。她最后一個鉆出,順手將幾個爛筐死死堵在洞口。就在她身體離開洞口的剎那——
“砰砰砰!”一連串狂暴的子彈,如同暴雨般傾瀉在剛剛他們藏身的門板和后墻上!木屑、土塊、碎石四處飛濺!顯然,門外的日軍已經(jīng)從最初的混亂中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地開始了瘋狂射擊!
“走!”蘇蕓根本顧不上回頭,一把拉起剛剛鉆出、正試圖抱起書匣的顧硯舟,另一只手猛地推了一把還在發(fā)懵的老婦人和她懷中的孩子!“往右!鉆小胡同!快跑!”
狹窄、堆滿垃圾和瓦礫的后巷,瞬間被亡命奔逃的身影充滿。顧硯舟抱著沉重的書匣,每一次邁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肋下的劇痛撕扯著他的神經(jīng),汗水、血水和淚水模糊了視線,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般劇烈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煙殘留的灼痛。蘇蕓架著那個一瘸一拐、幾乎是被拖著走的中年男人,還要不斷回頭照看抱著孩子、跌跌撞撞的老婦人,她的體力消耗同樣巨大,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護士服,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掃視著前方每一個岔口和陰影。
“這邊!貼墻!”蘇蕓低吼,猛地將顧硯舟和傷員推向一條更窄、堆滿破缸爛瓦的死胡同墻壁凹陷處。幾乎同時,一串子彈“噗噗噗”地打在剛才他們跑過的巷子地面上,激起一串煙塵!日軍的叫罵聲和皮靴聲已經(jīng)從主巷追了過來!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猛地從身后響起!
顧硯舟和蘇蕓駭然回頭!只見落在最后的老婦人一個趔趄,重重摔倒在地!她懷中的小女孩被甩了出去,額頭磕在一塊碎磚上,瞬間鮮血直流,哇哇大哭起來!而老婦人的小腿上,赫然多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彈孔!鮮血正汩汩涌出!
“娘!囡囡!”中年男人目眥欲裂,掙扎著想撲回去。
“別動!”蘇蕓厲聲喝止,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冰冷決絕!追兵近在咫尺!回去就是死!
“你帶他們走!”顧硯舟嘶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狠厲。他猛地將懷中的書匣塞給蘇蕓!那匣子比他想象的還要沉,蘇蕓猝不及防被壓得一個踉蹌。
“顧硯舟!你干什么!”蘇蕓驚怒交加。
顧硯舟沒有回答。他猛地轉(zhuǎn)身,背對著蘇蕓和傷員,目光死死盯向巷口。在蘇蕓驚愕的注視下,他顫抖著、卻無比迅速地解開了自己肋下剛剛被蘇蕓固定好的繃帶!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但他咬碎了牙關(guān),將染血的、帶著他體溫和汗水的繃帶一圈圈扯下,緊緊纏繞在自己右手手掌上!
巷口的光影劇烈晃動,日軍士兵猙獰的身影和刺刀的寒光已經(jīng)清晰可見!
顧硯舟弓下身體,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受傷孤狼,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第一個即將沖入這條窄巷的敵人身影。他纏著染血繃帶的右手,五指張開,又緩緩握緊成拳,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他腳下,是半塊沾著干涸血跡的沉重城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