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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清風鎮

午時的日頭曬得青石官道發燙,秦望戴著寬檐竹帽,帽檐壓得低低的,遮住了半張臉。

拐進清風鎮時,鎮口的老槐樹正落著細密的白花,幾只蟬在枝頭聲嘶力竭地叫著。

秦望摸了摸干癟的肚子,從袖袋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幾枚磨得發亮的碎銀,這是他十年雜役生涯里,幫外門弟子跑腿攢下的,總共不到半兩,卻比靈石更方便在凡人城鎮使用。

“迎客樓”的幌子在風中晃悠,門口擺著個煮花生的銅鍋,熱氣混著油香飄出來。

秦望推門進去,店里只有兩桌客人,一桌是幾個鏢師在劃拳,另一桌是個書生模樣的人在啃饅頭。

他選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將竹帽放在桌上,露出被汗水浸濕的額發。

“客官,吃點什么?”跑堂的小廝擦著桌子過來,袖口沾著油漬。

“一碗牛肉面,再來兩個饅頭。”秦望說著,將一塊碎銀放在桌上。

“多放點牛肉。”

小廝眼睛一亮,這塊碎銀足夠買三碗面了。他麻利地應下,轉身朝后廚喊:“一碗牛肉面,加肉!再來兩個饅頭!”

菜一會兒就端上來了。

秦望趁小廝不注意,摸出那根磨尖的狼骨刺,悄悄在碗沿蹭了蹭。

這是他的試毒針,用狼骨磨尖后又在毒液里泡過,若食物有毒,骨尖會泛起黑氣。

骨尖依舊雪白。

“呼——”秦望松了口氣,拿起筷子大口吃起來。

面條筋道,牛肉軟爛,是他十年來吃過的最好的一頓。

旁邊的書生看得直咽口水,秦望見狀,又要了一碗牛肉面,然后推過去:“兄臺,一起吃吧。”

書生連忙拱手:“多謝兄臺!在下姓李,是個落第秀才,盤纏用完了,正餓著呢。”

兩人邊吃邊聊,秦望得知這李秀才是從蒼風城來的,想去青牛鎮投奔親戚,沒想到在這里病倒了,花了一大筆錢。

蒼風城是最近的一座城市,但也有上千里的路程,這書生竟走了這么遠的路!

秦望想起自己剛穿越時的窘迫,又給了李秀才一塊碎銀:“這點錢你拿著,路上買些吃的。”

李秀才感激涕零,連聲道謝。

“聊了這么久,卻也不知兄臺尊姓大名?”書生歉意問道。

“無名無姓,江湖路人。”說完秦望便立刻起身了,留下還未反應過來的書生。

秦望付了飯錢,戴上竹帽離開了迎客樓。

陽光透過帽檐縫隙照在臉上,他摸了摸吃飽的肚子,覺得生活似乎也沒那么難熬。

“回春堂”的藥香隔著兩條街都能聞到。

秦望推門進去,藥柜上擺滿了貼著標簽的小抽屜,空氣中彌漫著甘草和黃連的味道。柜臺后坐著個白胡子老郎中,正瞇著眼看賬本。

“老板,抓點藥。”秦望走到柜臺前。

老郎中抬眼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穿著灰黑布衣,帽檐壓得很低,便淡淡問道:“要什么藥?”

“金瘡藥半錢,凝血散一錢。”秦望頓了頓,壓低聲音,“再要一錢‘見血封喉’。”

老郎中手里的算盤珠子“啪”地一聲掉在桌上,他警惕地看著秦望:“客官,這‘見血封喉’是劇毒,按規矩得有官方牌碟才能買。”

秦望皺著眉頭,他沒想到這東西這么難買,但還是從布包里掏出宗門令牌,放在柜臺上:“流月宗的巡查任務,防身用。”

老郎中拿起令牌看了看,又還給秦望,這才慢悠悠地打開一個黑色抽屜,用小秤稱了一錢黑色粉末,包在油紙里:“這藥毒性猛烈,使用時千萬小心。”

“知道了。”秦望將藥收好,又買了些普通的清熱草藥,付了錢后,然后裝作隨意地問:“老板,最近鎮上有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

老郎中捻著胡須想了想,搖搖頭:“沒什么怪事。”

秦望點點頭:“既然無事,我就放心了。”

走出藥鋪,秦望將“見血封喉”小心地用布條纏了幾圈,然后塞進袖袋深處。

這毒藥是他以防萬一準備的,若遇到危險,或許能派上用場。

接下來要去衙門報道了……秦望心道。

清風鎮的衙門在鎮子東頭,是個三進的青磚院落,門口蹲著兩尊缺了角的石獅子。

秦望走進大堂,只見一個穿著皂隸服的差役正在打盹,桌上放著半塊啃剩的西瓜。

“差爺,我是流月宗來巡查的。”秦望將令牌放在桌上。

差役揉了揉眼睛,懶散地拿起令牌看了看,又從抽屜里翻出個賬簿,讓秦望簽字畫押。

“最近鎮上方圓幾里都還算太平,就是西頭的王屠戶家丟了頭豬。”差役打著哈欠說,“你按規矩巡視就行,有事敲衙門前的梆子。”

秦望簽好字,差役又給了他一面青銅小旗,上面刻著“巡檢”二字。“這是巡視令牌,拿著它在鎮上走,沒人敢攔你。”

“好吧。”聽著還挺安全的,但秦望也不打算完全相信他的話,鬼知道走在路上會不會突然飛出幾把刀來把他捅死。

行走在外,還是要謹慎點!

揣著令牌走出衙門,秦望從布包里掏出一張手繪的地圖。

這是他畫的,用紅筆標出了官道兩側十里內的安全區域,又用黑筆圈出了幾個曾經出過事的地點,比如槐樹林、亂葬崗、廢棄的土地廟。

他規劃的路線是沿著官道走,先巡視鎮東的農田,再繞到鎮西的商隊驛站,最后從南城門出去,走官道返回宗門。

這條路線避開了所有黑圈,且沿途都有村落,遇到危險可以及時求救。

青石板路在午后泛著白光,秦望的竹帽檐角沾著汗漬,他剛拐過清風鎮西頭的破廟,就看見一個穿著靛藍號衣的人。

此人左袖空蕩蕩地垂在身側,正蹲在墻根下啃干餅,他抬起頭看見秦望,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是……秦大哥?”他放下餅,用唯一的右手撐著墻站起來,腰間銅鑼晃出細碎的聲響,“都三年了,你還在流月宗?”

秦望摘下竹帽,認出這是三年前參加外門試煉斷了左臂的雜役老陳。

當年老陳煉氣三層大圓滿,是雜役堂里最有希望晉升外門的弟子,卻在試煉中被一名外門弟子不慎打斷左臂,最終被宗門遣散。

此刻他左袖管在風中飄動,臉上刻滿與年齡不符的皺紋,唯有右手上的厚繭還透著當年劈柴挑水的痕跡。

“老陳?”秦望看著他空蕩蕩的袖管,想起試煉結束那天,老陳是被兩個雜役抬回來的,斷口處血肉模糊。

“你怎么在這兒……”

“不然能去哪兒?”老陳苦笑一聲。

“宗門不要殘廢,好在鎮里缺個打更的,婆娘是鎮上賣針線的,娃都兩歲了。”他指向不遠處的茅屋,煙囪里飄出煮紅薯的甜香。

秦望順著他的手指望去,茅屋前的竹竿上晾著小孩的襁褓,紅布兜在風里晃悠。

“這樣……也挺好。”秦望眼神復雜地說道。

老陳沒接話,只是望著遠處流月宗所在的青峰山脈,眼神里有失落,也有一絲慶幸。

秦望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說什么,卻又覺得語言蒼白,正戴上竹帽準備離開時,老陳突然拉住他:“不到家里坐坐?”

秦望微笑:“我要是去了,一時半會是離開不了的。”說著他便戴上竹帽轉身離去。

老陳還想說點什么,但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就這樣看著秦望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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