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趙大川站在門口，嘴里叼著旱煙，“再磨蹭天都亮了。”

街道上晨霧彌漫，幾個早起的商販已經開始支攤子。君鶴深吸一口氣，邁步踏入霧中。

身后，趙大川的聲音遠遠傳來：

“混不出名堂就別回來了！”

君鶴沒有回頭，只是高高舉起手臂揮了揮。他知道，掌柜的一定還站在那兒，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長街盡頭。

出城十里，官道漸漸荒涼。君鶴啃著干糧埋頭趕路，忽然聽見前方傳來打斗聲。

他警覺地放慢腳步，借著灌木掩護靠近。只見五六個黑衣漢子正圍攻一輛馬車，車轅上躺著個車夫打扮的人，身下洇開一大片血跡。

“把東西交出來！”為首的匪徒獰笑著逼近車廂，“哥幾個只要貨，不害命！”

車廂簾子微微掀起，露出一只蒼白的手。

君鶴瞳孔一縮——那手腕上，赫然也有權印的光紋！

伐命劍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戰意，腕間圓環驟然發燙。君鶴再不猶豫，縱身躍出灌木——

“錚！”

劍光如虹，劈開了清晨的薄霧。

君鶴握緊伐命劍，劍身上的血紋微微發亮，仿佛在呼應他胸中翻涌的怒意。

“光天化日，攔路殺人，你們眼里還有王法嗎？”他厲聲喝道，劍鋒直指為首的蒙面匪徒。

那匪徒先是一愣，隨即獰笑起來：“哪來的毛頭小子，也敢管大爺們的閑事？”他甩了甩刀上的血珠，陰惻惻道，“識相的就滾遠點，否則連你一塊兒剁了！”

君鶴沒有退縮，反而向前踏了一步，伐命劍的寒光在地上劃出一道清晰的痕跡。

“我再問一遍，”他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為何殺人？”

匪徒們互相對視一眼，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

“為什么？就為這個！”其中一人猛地掀開車簾，從車廂里拽出個檀木匣子，匣蓋已經裂開一道縫，隱約可見里面躺著一株通體赤紅、形如靈芝的藥材，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仍泛著瑩潤的光澤。

“百年血靈芝，價值千金！”匪首舔了舔嘴唇，“鏢局的蠢貨不肯乖乖交出來，那就只能送他們上路了。”

君鶴目光掃過地上奄奄一息的車夫，又看向車廂——那只蒼白的手仍然緊抓著窗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顯然還有活人。

“為了錢財，就要害人性命？”他聲音冷了下來。

“少廢話！”匪首顯然不耐煩了，一揮手，“宰了他！”

五把鋼刀同時出鞘，寒光凜冽。

君鶴深吸一口氣，伐命劍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戰意，劍身嗡鳴震顫，血紋愈發鮮亮。

他沒有學過正統劍法，但此刻，身體卻仿佛有自己的記憶——

“唰！”

第一刀劈來，君鶴側身避過，伐命劍順勢上挑，精準地格開第二把襲來的鋼刀。金屬碰撞的火星四濺，震得他虎口發麻，但劍勢絲毫未亂。

“這小子有點門道！”一個匪徒驚呼。

君鶴無暇回應，第三、第四把刀已經封死了他的退路。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矮身，伐命劍橫掃而出——

“嗤！”

劍鋒劃過一名匪徒的小腿，鮮血頓時噴涌而出。那人慘叫著倒地，君鶴卻心中一凜——這一劍他本可以斬斷對方的喉嚨，卻在最后關頭收了力道。

“心軟？”匪首看出了他的猶豫，獰笑著撲來，“那你就死吧！”

鋼刀當頭劈下，君鶴倉促舉劍格擋，卻被巨大的力道震得連退數步，后背重重撞在馬車輪上。五臟六腑仿佛移了位，喉頭涌上一股腥甜。

“小子，下輩子記得別多管閑事！”匪首高舉鋼刀，狠狠斬下——

“鐺！”

伐命劍突然爆發出刺目血光，竟自主橫擋在君鶴面前，硬生生扛住了這致命一擊。與此同時，君鶴腕間的權印圓環瘋狂閃爍，第一個凹槽中的紅光如火焰般燃燒起來。

一股陌生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

君鶴眼中寒光一閃，伐命劍陡然變招，劍勢如狂風驟雨，再無半分猶豫。

“噗！噗！噗！”

三劍連出，三名匪徒的咽喉幾乎同時綻開血線。他們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一個少年手里。

匪首見勢不妙，轉身就逃。君鶴正要追擊，車廂里突然傳來一聲虛弱的呼喊：

“少俠……救、救我……”

君鶴咬牙看了一眼逃遠的匪首，終究還是轉身奔向馬車。

掀開車簾，里面躺著個面色慘白的年輕男子，約莫二十出頭，腰間一道刀傷正汩汩冒血。他身旁倒著個鏢師打扮的中年人，已經沒了氣息。

“堅持住！”君鶴撕下衣角，草草為他包扎傷口。

“多、多謝少俠……”男子氣若游絲，卻仍死死抱著那個裝血靈芝的匣子，“在下……青林城回春堂……少東家陳瑜……這藥材是救、救家父性命的……”

君鶴心頭一震。

原來如此。

不是為財，是為命。

他二話不說背起陳瑜，又費力地將車夫的尸身安置在車廂內，這才駕起馬車，朝青林城方向疾馳而去。

身后，五具蒙面尸首靜靜躺在血泊中，無人收斂。

伐命劍的血紋，又深了一分。

日落時分，君鶴終于將陳瑜送回回春堂。

老醫師見到血靈芝，激動得老淚縱橫，拉著君鶴的手非要重金酬謝。君鶴卻只是搖頭，匆匆喝了口水，便轉身離去。

——他已經耽誤了整整一天。

城門外，君鶴望著蜿蜒的官道，緊了緊背上的包袱。伐命劍在腕間微微發燙，似乎也在催促他趕路。

“玄明宗……”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踏入暮色之中。

暮色四合，最后一縷殘陽如血，斜斜地掠過青林城斑駁的城墻。君鶴停步回望，那座熟悉的城池已在暮靄中漸漸淡去，只余下一道模糊的剪影，像是被時光暈染的水墨畫。

城頭的燈籠次第亮起，星星點點，恍如舊夢。風中似乎還飄來酒肆的喧鬧、街巷的叫賣，還有醉仙樓里，趙大川那豪邁的笑聲……

他攥緊韁繩，指節微微發白。

“該走了。”

轉身的剎那，夜風驟起，卷起枯葉與塵沙，呼嘯著掠過荒野。前方，山影如巨獸蟄伏，林海在暮色中翻涌，仿佛藏著無數未知的兇險。

伐命劍在鞘中低鳴，寒意順著脊背攀爬。他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沒有溫酒與故人，只有刀光、血火，和生死一線的廝殺。

但，那又如何？

君鶴深吸一口氣，猛地一夾馬腹。

“駕！”

馬蹄踏碎寂靜，身影沒入蒼茫。身后，青林城的燈火徹底消失在夜色里；而前方——

長夜未盡，征程方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