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沉重的艙門關閉聲在狹小的潛艇艙室內回蕩，如同墓穴的石蓋落下，徹底隔絕了外界蜂巢的警報、神族的號角，以及侏儒機械衛隊逼近的金屬風暴。最后一絲光線被吞噬，艙內陷入一片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冰冷的、帶著濃重鐵銹和機油味道的空氣，以及身下金屬甲板傳來的、引擎啟動時的細微震動，證明他們還沒有沉入永恒的深淵。

格隆·石拳重重地喘息著，肩膀上傳來的重量（凱勒）和緊繃的神經讓他汗如雨下。他摸索著，將肩上昏迷的凱勒小心地放在冰冷的金屬甲板上。黑暗中傳來凱勒微弱的、帶著痛苦的呼吸聲。

“媽的……總算……”格隆低罵一聲，聲音在密閉的艙室里顯得異常清晰。他顧不上擦汗，憑借著對“鐵砧號”如同身體延伸般的熟悉，在黑暗中準確無誤地摸到控制臺的位置。粗糙的手指劃過冰冷的金屬面板，找到幾個特定的凸起按鈕，用力按了下去！

嗡——滋啦！

控制臺上方，幾盞鑲嵌在厚重防爆玻璃罩內的汽燈艱難地亮起，發出昏黃、閃爍不定的光芒，勉強驅散了潛艇前部狹窄駕駛艙的黑暗。燈光照亮了布滿鉚釘的粗糙艙壁、堆放在角落的工具箱和備用零件、以及控制臺上那些復雜得令人眼花繚亂的儀表盤、拉桿和閃爍著各色指示燈的旋鈕?？諝庵袕浡鴻C油、金屬、以及一種深海特有的、冰冷的咸腥味。

格隆撲到主控制臺前，布滿老繭的手指在布滿油污的儀表盤上急速滑動、確認。他的目光銳利如鷹，緊盯著幾個關鍵儀表。

“壓力正?！茉春诵念A熱……尾鰭推進器能量填充……85%……90%……95%……”他口中快速念叨著，粗短的手指猛地抓住一根粗壯的、雕刻著矮人符文的方向舵桿，另一只手狠狠拍下一個巨大的紅色按鈕！

“老伙計！沖出去！”格隆怒吼一聲，全身的力量灌注到舵桿之上！

嗡——轟?。?！

船尾那巨大的、覆蓋著金屬鱗片的鯨魚尾鰭推進器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幽藍光芒！如同沉睡的巨獸被徹底喚醒！狂暴的推力如同無形的巨拳，狠狠砸在潛艇厚重的裝甲外殼上！

整艘“鐵砧號”猛地一震！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強大的慣性將格隆死死壓在控制臺上！昏迷的凱勒身體在甲板上滑動，撞在艙壁的鉚釘上，發出一聲悶哼！

潛艇如同離弦的重箭，猛地掙脫了泊位的束縛，一頭扎進了閘門外漆黑如墨、奔涌咆哮的地下暗河！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淹沒了前觀察窗厚實的強化玻璃，視野中只剩下翻滾的、如同石油般的漆黑！

“穩住！穩住！”格隆緊咬牙關，額角青筋暴起，雙手死死把住方向舵！潛艇在狂暴的暗流中劇烈顛簸、搖晃！巨大的水壓擠壓著船殼，發出沉悶的、如同巨獸磨牙般的咯咯聲！儀表盤上的指針瘋狂跳動！警示紅燈急促閃爍！

“深度50米……80米……100米！進入主河道！”格隆一邊對抗著湍急的暗流，一邊飛快地掃視著深度計和聲吶屏。聲吶屏幕上，扭曲的線條勾勒出地下暗河復雜的地形——嶙峋的巖壁、巨大的水下溶洞、以及……無數代表著未知障礙和潛在危險的密集光點！

“媽的！這鬼地方的暗流比矮人烈酒還沖！”格隆咒罵著，操控著舵桿進行著細微的調整，讓潛艇險之又險地避開一塊從聲吶屏邊緣突然出現的巨大水下巖石。“鐵砧號”堅固的船體擦著巖石邊緣掠過，發出令人心悸的金屬刮擦聲！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冰冷規則威壓的空間波動，如同投入深水的石子，穿透了厚重的船殼和奔涌的河水，瞬間掃過整艘潛艇！

凱勒腰間，那金屬小匣表面的幽藍紋路猛地亮了一瞬！同時，凱勒右肩胛骨下方，那三個被暫時屏蔽的銀色三角符文也如同被喚醒般，灼熱地刺痛起來！雖然氣息被小匣的幽藍光芒覆蓋，但那種被鎖定的感覺瞬間讓凱勒在昏迷中痛苦地蜷縮起來！

“操！追得真快！”格隆臉色鐵青，狠狠啐了一口。聲吶屏的邊緣，幾個極其微弱、卻散發著非自然能量波動的光點一閃而逝！速度極快！方向正是他們逃離的蜂巢豎井入口！神族清道夫！他們已經鎖定了維蘭留下的星錨烙印，追到了暗河入口！

“想抓老子？下輩子吧！”格隆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猛地推動一根操縱桿！

“鐵砧號”尾部那巨大的鯨魚尾鰭推進器爆發出更加強烈的幽藍光芒！潛艇的速度再次飆升！如同一條發狂的金屬巨鯨，在漆黑的地下暗河中破浪疾馳！狂暴的水流被強行撕裂，在船尾形成巨大的、翻滾的白色渦流！

潛艇在格隆的操控下，如同一條靈活的游魚，在復雜的水下峽谷和溶洞群中急速穿梭！時而緊貼著嶙峋的巖壁掠過，時而在狹窄的石柱縫隙間驚險穿行！每一次險之又險的規避，都伴隨著船體金屬的呻吟和格隆粗重的喘息！

“左滿舵！避開那片亂流區！”

“下潛！下潛！前面有暗礁！”

“媽的！是盲鰻群！開低頻聲波驅散！”

格隆的吼聲在狹窄的駕駛艙內回蕩。汗水浸透了他破爛的皮圍裙，混合著機油和血污流淌下來。他如同一個在刀尖上跳舞的瘋子，將“鐵砧號”的性能和自身的駕駛技術壓榨到了極限！身后神族的空間鎖定波動如同跗骨之蛆，始終在聲吶屏邊緣若隱若現，緊追不舍！

不知過了多久，在經歷了無數次驚心動魄的規避后，聲吶屏上代表神族鎖定波動的光點終于漸漸變得微弱、遙遠，最終消失在探測范圍之外。似乎暫時甩掉了追兵。

“呼……呼……”格隆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巨大的疲憊感瞬間襲來。他靠在冰冷的控制臺上，大口喘息著。潛艇依舊在幽深的暗河中平穩航行，只有引擎低沉的轟鳴和船體劃過水流的嘩嘩聲在艙室內回響。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油污，低頭看向甲板上依舊昏迷的凱勒?；璋档钠麩艄饩€下，凱勒臉色蒼白如紙，眉頭緊鎖，即使在昏迷中身體也時不時地痛苦抽搐一下。脊柱的位置，那黯淡下去的幽藍神經光路依舊隱約可見。

格隆的目光落在凱勒腰間那靜靜吸附著的金屬小匣上。匣體表面的幽藍紋路如同呼吸般緩慢明滅，投射出的幽藍光幕懸浮在凱勒身側：

倒計時：69:30:22

同步率：3.8%↑（穩定）

航向：深淵之喉（直線距離：342公里）

外部威脅：高位格鎖定波動消失（暫離）

“小子，算你命大?！备衤〉吐曕洁炝艘痪?，蹲下身，從角落的工具箱里翻出一些應急的醫療包和能量棒。他動作粗魯卻小心地檢查了一下凱勒的傷勢，給他注射了一針強效鎮痛和營養劑，又撕開能量棒的包裝，試圖塞進凱勒嘴里。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難以言喻穿透力的精神共鳴，毫無征兆地穿透了潛艇厚重的裝甲和奔涌的河水，直接在格隆和凱勒的意識深處響起！

那并非聲音，更像是一種冰冷的、浩瀚的、帶著無盡悲傷與古老回響的意念！如同沉睡億萬年的深海巨獸，在無邊的黑暗中，發出了一聲跨越時空的嘆息！

“歸……來……”

格隆渾身猛地一僵！手中的能量棒啪嗒一聲掉在冰冷的甲板上！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混合著敬畏與渺小感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冰冷、漆黑、足以碾碎一切的無底深淵！

而昏迷中的凱勒，反應更加劇烈！

“呃啊——！”他猛地弓起身子，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吼！緊閉的眼皮下，眼球瘋狂轉動！額頭上，那之前短暫浮現過的、幽藍色的**螺旋錨形印記**再次清晰浮現！并且爆發出刺目的光芒！脊柱上的神經光路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幽藍光芒瞬間熾烈！一股冰冷、浩瀚、帶著鯨歌深淵無盡洋流威壓的氣息，不受控制地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幽藍光幕上的數據瘋狂跳動、變紅：

同步率：4.1%↑↑（加速?。?

精神共鳴強度：劇增！來源：鯨歌深淵！

警告！適配體精神鏈接深度異常！

“凱勒！醒醒！控制住！”格隆大驚失色，撲上去試圖按住劇烈掙扎的凱勒！但凱勒身上爆發出的那股冰冷威壓讓他如同面對驚濤駭浪，難以靠近！

凱勒的意識，被那深淵的呼喚強行拖入了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幻境！

幻境：絕對的冰冷，絕對的黑暗，絕對的重壓！仿佛置身于宇宙最深的海溝之底！

意識的核心，那點代表終焉之鑰的幽藍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被四面八方涌來的、粘稠如墨的黑暗瘋狂擠壓、侵蝕！

而在那無邊的黑暗深處，一個龐大到無法想象的意志，如同蘇醒的山脈般緩緩移動！那意志古老、冰冷、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黑洞般的……饑餓！

“鑰……匙……”那宏大的意念如同億萬冰川在靈魂深處摩擦，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渴望，“……完……整……”

緊接著，無數破碎、混亂、冰冷的信息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無視凱勒的承受能力，瘋狂涌入他的意識！

——冰冷刺骨、足以凍結靈魂的幽藍洋流，裹挾著破碎的星辰碎片……

——巨大、光滑、布滿詭異幾何紋路的金屬神殿，在深淵之底無聲矗立，如同巨獸的顱骨……

——神殿深處，一座由純粹黑色水晶構筑的、不斷扭曲著光線的祭壇，祭壇中心懸浮著一滴……不斷變換形態、散發著柔和水系光芒與冰冷星輝的液體——潮汐之淚！

——祭壇周圍，無數扭曲的、由陰影和金屬構成的恐怖生物（知識收割者）如同守衛般蟄伏……

——祭壇上方，一個巨大的、由能量構成的囚籠！囚籠中，莉亞娜緊閉雙眼，懸浮其中！她額頭的三角神族標記散發著微弱的白光，而無數黑色的“蝕刻蠕蟲”正從她七竅中鉆出，如同活物般啃噬著她的精神屏障！她的臉上充滿了極致的痛苦！

“莉……亞……娜……”一個微弱、破碎、卻無比清晰的意念，如同最后的呼救，穿透了重重黑暗，狠狠刺入凱勒的意識！是莉亞娜！她在承受著非人的折磨！*

“不——?。?！”現實中的凱勒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身體猛地彈起！雙眼驟然睜開！瞳孔之中，不再是人類的眼白和瞳仁，而是燃燒著兩團冰冷的、如同深海漩渦般的**幽藍火焰**！

他額頭那螺旋錨印光芒大盛！一股混合著終焉之鑰空間之力與鯨歌深淵冰冷意志的恐怖威壓瞬間爆發！整個潛艇艙室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昏黃的汽燈瘋狂閃爍、明滅！

“深淵……之喉……莉亞娜……”凱勒的聲音沙啞、冰冷、帶著非人的重疊回響，如同來自深淵的低語。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繚繞著不穩定的幽藍電弧，無意識地指向潛艇前進的方向——那正是鯨歌深淵的位置！

“凱勒！停下！”格隆怒吼著，頂著巨大的威壓，猛地撲上前，試圖抓住凱勒的手臂！但他的手剛觸碰到凱勒的皮膚，一股冰冷的、帶著強烈空間排斥的力量瞬間將他狠狠彈開！格隆悶哼一聲，重重撞在身后的艙壁上！

凱勒（或者說，是被深淵意志部分侵蝕的凱勒）對格隆的阻擋視若無睹。他那燃燒著幽藍火焰的瞳孔死死盯著前方冰冷的金屬艙壁，仿佛能穿透鋼鐵和河水，看到那黑暗盡頭的深淵之喉和痛苦掙扎的莉亞娜！

他抬起的右手，指尖的幽藍電弧越來越亮，越來越不穩定！一股毀滅性的能量正在凝聚！目標……似乎是潛艇前方的厚重艙壁？！他想破開潛艇，直接沖向深淵？！

“操！你他媽瘋了！”格隆看著凱勒指尖那越來越危險的能量，又看看那脆弱的前艙壁，臉色煞白！一旦那力量失控，在深水中破開潛艇，所有人都得完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凱勒腰間那金屬小匣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幽藍光芒！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瞬間纏繞上凱勒那凝聚著毀滅能量的右手！幽藍的光流與凱勒指尖的幽藍電弧瘋狂沖突、撕扯！同時，一道冰冷、浩瀚、卻帶著奇異安撫意味的意念，如同清泉般，從金屬小匣中涌出，強行灌入凱勒那被深淵意志侵蝕的混亂意識！

“錨定……坐標……穩定……”冰冷的意念在凱勒靈魂中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凱勒那燃燒著幽藍火焰的瞳孔劇烈地閃爍起來！深淵的饑餓呼喚與金屬小匣的冰冷指令在他混亂的意識中瘋狂撕扯！他臉上的表情扭曲，發出痛苦的嘶吼！指尖凝聚的毀滅能量在幽藍光流的纏繞下明滅不定，時而狂暴欲裂，時而被強行壓制！

格隆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猛地從地上爬起，顧不上疼痛，撲到控制臺前！他不再試圖喚醒凱勒，而是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媽的！只能這樣了！”格隆低吼一聲，雙手在控制臺上急速操作！他猛地拉動一根很少使用的、涂著紅黃警告條紋的拉桿！拉桿上方標記著：“緊急精神屏蔽力場（實驗性）——侏儒科技，風險自負！”

嗡——?。?！

一陣極其刺耳、仿佛能撕裂靈魂的高頻嗡鳴瞬間充斥了整個駕駛艙！控制臺上方，一個由無數細小六邊形晶體構成的裝置瞬間亮起刺目的白光！無形的力場波紋如同實質的冰水，狠狠沖刷過凱勒的身體！

“呃啊——！”凱勒發出一聲更加凄厲的慘叫！他額頭的螺旋錨印和眼中的幽藍火焰如同被澆滅般瞬間黯淡！指尖那狂暴的幽藍電弧也徹底消散！他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量，軟軟地向后倒去，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有額角和脊柱上殘留的幽藍光痕，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并非幻覺。

屏蔽力場發生器發出過載的嗡鳴，幾秒后光芒黯淡下去，冒出一縷青煙，顯然報廢了。

艙室內恢復了死寂。只有引擎的轟鳴和格隆粗重的喘息。

格隆看著倒在地上的凱勒，又看了看冒煙的屏蔽力場發生器，圓臉上寫滿了后怕和凝重。他走到凱勒身邊，探了探鼻息，確認他還活著，只是意識被強行壓制了。

幽藍光幕漂浮著，數據在劇烈波動后緩緩穩定：

倒計時：69:15:48

同步率：4.3%↑（強制穩定）

精神共鳴：中斷（強制屏蔽）

警告！適配體精神受創！深淵之喉意志標記殘留！

“深淵之喉……暗影族的鬼祭壇……還有那滴‘眼淚’……”格隆回想起剛才從凱勒精神波動中感知到的破碎畫面，臉色難看至極。他看向潛艇前進的方向，那無盡的黑暗河水，仿佛化作了吞噬一切的巨口。

“這趟渾水……比老子想的還要深啊……”格隆低聲咒罵著，眼中卻燃燒著矮人特有的、面對絕境時的頑固火焰。他走回控制臺，緊緊握住冰冷的方向舵桿，目光穿透厚重的觀察窗，投向那未知的黑暗深處。

鐵砧號，這艘傷痕累累的矮人潛艇，如同承載著最后希望的孤舟，繼續向著鯨歌深淵那冰冷的、呼喚著終焉的喉嚨，沉默地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