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1932年的春天,沒有人在意日子過到了哪天,只關心十九路軍和鬼子的拼殺在哪個位置。只有租界像是另外一個與戰火不相干的世界,但空氣中的火藥味,以及天空中被炮火燃燒的云朵,還是會越界,跑到租界。
何若水和唐笑走后,江焱的睡意也沒有了。
他索性打開何若水帶回來的錦盒,拿出里面的畫軸,江焱驚呆了,晃眼一看,這不就是他從北海道帶回來的《江山萬里圖》嗎?甚至比從北海道帶回來的那一幅還要真實,如果不是行家,根本分辨不出哪一幅是真,哪一幅是假,這倒合了他的心意。
看到畫,江焱想起了北海道,想起了佐藤的死,不知為什么,總有一種絞心的痛,江焱總有一種感覺,從佐藤死之前看他的眼神,透出的那一種慈愛,或許,佐藤就是他的親哥哥,否則,為什么愿意為他去死?
刀子殺進佐藤的身體時,他分明也感到了心痛,似乎,那把劍同樣是殺進了他的身體。
江焱回想,佐藤讓他把《江山萬里圖》帶回來,這幅畫就一定不簡單,似乎隱藏著一幅地圖,如果這幅地圖里隱藏著軍事機密,那么,影佐禎昭并沒有非要追回這幅畫的急迫,而是更在意地下室的那幅真品。難道從下船開始,影佐禎昭就開始了對他的懷疑?
還是從開始,他就在別人設計的局中,從南京對鬼子的態度,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這個局,是南京和鬼子暗地里的合謀呢?
這種妄想,讓江焱的背心發涼,額頭上冒出了虛汗,極度的恐懼,從心底升起。
江焱回憶起《江山萬里圖》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細小數字,他把沈陽故宮,商務印書館,復興大學的位置進行了換算,發現,《江山萬里圖》上標識的細小數字,竟然就是故宮,書館,大學的經緯度,也就是說,每一個數字,對應一個轟炸目標。
如果這個推斷成立,那么,畫心就是殺心,‘滅國之戰,重在殺心’的心,就在《江山萬里圖》里。可從敵機的轟炸目標來看,早就有了藍圖,那就不排除,影佐禎昭就是藍圖的原始設計者。
越分析,江焱的心越慌,似乎自己才是那條透明的魚。江焱癱坐在沙發上,讓自己冷靜。冷靜不下來,他又到洗手間,用冷水沖洗自己的頭。
英租界CC隱匿辦公室,呂向紅還沒有醒來。
十二女子,是何若水和呂向紅特意訓練的一支女子特別行動組,用以執行絕密任務。人員都選自有名牌大學經歷,海外留學經歷的大家閨秀。一群嬌滴滴的小姐,硬是被何若水和呂向紅變成了冷血刀子。
他們沒有檔案,分別是立春,大雪,小雪,驚蟄,立秋,大暑,冬至,白露,寒露,霜降,冬至。
十二女子中的立春關切地看著呂向紅,“我打了強心針的,不會醒不過來吧,呂教官要是醒不過來,我們就白忙了。”
“呂教官是你的偶像,我看呂教官不醒來,你也得死。”十二女子中的大雪看著立春調侃。
“他是我心中的英雄,他不醒過來,我真的會死的?!绷⒋荷焓秩ッ蜗蚣t的臉。
大雪接過話,“呂教官好是好,訓練的時候,和魔鬼沒有什么區別。還說什么,‘你們面對的是魔鬼,如果我不把你們訓練成魔鬼,你們就得死在魔鬼的手心。’”
大雪模仿著呂向紅的語氣說著,呂向紅咳嗽一聲,醒了過來,立春興奮地驚叫起來,“你醒了,不會死了?!?
十二個頭伸過來,十二張臉蓋在呂向紅的頭上,像一片美麗的云朵把呂向紅掩蓋了,呂向紅的聲音像蚊子,“你們給我一點空氣。”
十二女子同時說道,“喔?!鳖D時散開了。
呂向紅喊道,“大雪,你過來,把我扶起來?!?
聽著呂向紅的喊聲,幾個女子把他扶了起來。
呂向紅咳嗽著問大雪,“誰讓你們救我?何教官嗎?”
大雪小聲回答,“沒。是我們的主意?!?
“好。是你們的主意,那,你們全部離開CC,一個都不能留。你們去你們想去的地方,嫁人,結婚,生子,去遠離戰爭的地方,過平凡的生活,但是,你們就是不能留在CC。”呂向紅雖然聲音極小,但態度嚴厲。
“為什么?”大雪問道。
“為什么?服從,是一個特工的天職。你們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何談保家衛國?”
大雪緾繞著手中的紅線,反駁,“啥保家衛國?如果我們連自己的教官,都保護不了,我們保啥子家國?”
“閃電行動隊,是一支利刃,在國之大難的時候,實施絕密計劃的秘密武器。不是用來救我的屠刀。”
大雪依舊緾繞著手中的紅線,“我認罰,但我們不能不救教官。”
十二張臉一起看著他,“我們都認罰。”
李仕群和櫻之千鶴都摸著自己的臉,驚魂未定,都覺得恥辱,可至少還活著,這群鬼魅樣的女子,確實讓他們恐怖到了極點,從四庫舞廳到今天眼前的場面,像是撿了條命那種感覺,接下來是如何圓人跑了這個謊,兩人彼此看著,只有這種時候,他們才可能是同盟。
李仕群暈了半天,說出一句話,“好在機關長沒有見過呂向紅?!?
“你又有了什么鬼主意?”櫻之千鶴徹底沒招了,毀了軍統上海站,本來是自已立了一大功,可放跑了呂向紅,自已又被陷進了李仕群的爛泥塘。憤恨地看著李仕群,“跟你在一起,就沒什么好事?!?
“不用責怪了。現在的情況,是如何把機關長這關蒙過去?!?
“怎么蒙?機關長什么人?他又不是傻子。”櫻之千鶴還沒有從先前的恐懼中走出來。
李仕群掏出兩根金條,遞給櫻之千鶴,“你把這東西給憲兵隊宮本小野,就說我們遭到了CC的襲擊,我們奮起反擊,擊退了CC的人,各有死傷,呂向紅沒被搶走,但在爭奪中,CC的人擊斃呂向紅滅口。”
“這蒙得過去嗎?”
“你告訴我,還有更好的法子嗎?”
李仕群喊來手下,“找個死人偽裝成呂向紅,告訴兄弟們,我們遭遇了襲擊,CC的人擊斃了呂向紅,機關長若知道真相,咱們都得死。誰走漏了風聲,我就讓他永遠閉嘴?!?
李仕群交待完,轉向櫻之千鶴,“憲兵隊,我吃不住,就靠你了。”
櫻之千鶴對一個憲兵吩咐了幾句,憲兵就去打了電話。
在他們布置現場的時候,宮本小野來了,櫻之千鶴按李仕群所說,塞給了宮本小野兩根金條,宮本小野的臉笑開了花,“千鶴課長,你放心,我一切都按你說的做。76號死的人,全部都是CC特工。這是一場我們大獲全勝的戰斗,只是重要犯人沒有保住?!?
一切安排妥當,李仕群和櫻之千鶴回了梅機關。
兩人走進影佐禎昭辦公室,影佐禎昭又在臨摹‘蘭亭集序?!?
李仕群點頭哈腰報告,“機關長,人,死了?!?
一個黑色旗袍女子,打著一把紅色的油紙傘,腳上是一雙白色的高跟鞋,優雅地走著,在戰火紛飛的上海天空下,仍然存在著不敗的生命。她走著走著,就和一個灰布長衫的儒雅男子走到了一起,看起來,像是一對情侶。
男子環顧四周,好像是看天空上的云朵,“組織上要求我們,要像釘子樣的在敵人內部扎下根來,要讓全民族都知道,鬼子這一次侵略,是滅國之戰,只有全民反擊,才能把鬼子打出去。我們要注意江焱這個人。組織上經過對《江山萬里圖》的分析,發現,它就是一個坐標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