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喂！”

吳七竅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一堆扭曲的金屬構件上。他罵罵咧咧地爬起來，揉著撞疼的膝蓋。

“這破路！全是灰！比小叫花子十年沒掃的破廟門檻還埋汰！這鐵疙瘩也硌腳…”他一邊抱怨，一邊好奇地用腳撥弄開擋路的一塊銹蝕嚴重的金屬板碎片。

碎片被踢開，露出了下方半埋在厚厚塵埃里的東西。

那似乎是一塊更大的金屬板殘骸，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巨力撕裂。它斜斜地插在塵埃里，只露出一小部分表面。但就在那露出的部分上，蝕刻著一些東西！

“咦？這鐵皮上還有畫兒？”

吳七竅來了精神，也顧不得疼了，蹲下身，用手胡亂地拂開覆蓋在上面的厚厚灰塵

“讓叫花子看看，是不是藏寶圖？華山派的老祖宗這么闊氣，拿精鐵當畫板？”

簌簌的灰塵落下，露出了下方規整、深入肌理的蝕刻痕跡。不是圖畫，是文字！古老、繁復、充滿歲月感的篆體文字！

“不是畫兒…是字！”吳七竅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湊近了仔細看。

“乖乖…這字刻得…比城隍廟門口算命的瞎子寫的符還難認…”他努力辨認著，嘴里念念有詞，“源…什么…匱…啥玩意兒？天…劫？這個認識！天劫！后面是…周…目？三…十…六？啟動…維護？”他念得磕磕絆絆，眉頭擰成了疙瘩。

他這斷斷續續的念叨，卻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什么？！”柳如風第一個反應過來，身形如電，瞬間掠至吳七竅身邊，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那塊金屬殘片！

宋清遠在凌霜的攙扶下也快步走近，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急切。凌霜清冷的眸子瞬間鎖定了那行文字，手指下意識地捻動，仿佛在分析某種復雜的藥方。

墨衍的腳步也停了下來，抱著裹布長劍的手微微收緊。明覺則緊張地躲在他身后，探出半個小腦袋，好奇又害怕地看著那塊鐵板。

柳如風蹲下身，不顧身份，用衣袖用力擦拭著金屬板上的積塵，讓那些篆文更加清晰地顯露出來。他的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拂過那冰冷堅硬的刻痕，聲音干澀而凝重，一字一頓地念出：

“源——力——匱——竭——”

“天——劫——臨——”

“周——目——叁——拾——陸——”

“啟——動——維——護——”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眾人的心坎上！

“源力匱竭…天劫臨…周目叁拾陸…啟動維護…”柳如風重復著，臉色在幽暗的光線下變得異常難看。

他猛地抬頭，看向墨衍，眼中充滿了巨大的驚駭和尋求確認的迫切。

“墨少俠！這…這與之前那小塊殘片上的文字…一模一樣！‘周目叁拾陸’！還有這‘啟動維護’！這…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宋清遠倒吸一口涼氣，牽動了傷口也顧不得，失聲道：“源力匱竭…維系天地運轉的根本之力枯竭了？故引動天劫？周目…叁拾陸…三十六次輪回？啟動維護…莫非…莫非這‘天劫’本身，就是某種…維持天地運行的龐大機關，在能量耗盡后進行的…修復重啟？！”

他試圖用道家的“天地大陣”和“元氣循環”來解釋，但聲音里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不確定性。三十六次輪回重啟？這數字本身就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宿命感。

凌霜的指尖輕輕拂過“啟動維護”那幾個字，秀眉緊鎖，清冷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等文字，冰冷精準，毫無情緒，如同…賬簿記錄或…某種指令。絕非神諭、魔言，更像是…某種極其龐大、遵循固定規則的機關造物在自動運行時的…記錄。”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塵埃在微弱光線中緩緩飄浮。

墨衍抱著劍，沉默地走到那塊巨大的金屬殘片前。他蹲下身，沒有去擦拭，只是用那雙沉靜如淵的眼眸，仔細地、一寸寸地審視著那些冰冷的篆文。他的目光在“周目叁拾陸”和“啟動維護”上停留了許久，仿佛要將這幾個字刻入靈魂深處。

然后，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寫滿驚疑、恐懼、探求的臉，最后落在明覺那張懵懂卻又帶著深刻恐懼的小臉上。

“源力匱竭，是根基的崩塌。”墨衍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虛妄的力量，“天劫臨，是表象的毀滅。”他頓了頓，指向金屬板，“周目叁拾陸，是冰冷的計數。啟動維護…”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空間深處那幽微卻執著閃爍的藍綠光芒，聲音里多了一絲洞悉真相后的沉重與冰冷。

“這并非神魔遺陣，亦非上古機關。”墨衍的聲音在空曠的金屬廢墟中回蕩，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清晰。

“這是一座牢籠。一座龐大到以天地為樊籠的…輪回之牢。”

“牢籠？！”吳七竅第一個跳了起來，指著周圍冰冷的金屬壁和扭曲的管道，

“就這？這破銅爛鐵當牢籠？關誰？關咱們？咱們犯啥天條了？還是說這牢籠年頭太久，自己壞掉了，連累咱們遭殃？”他試圖用市井的邏輯去理解，臉上寫滿了荒謬和不服氣。

“墨少俠的意思是…”柳如風緊握著流云劍，指節發白，聲音艱澀，

“我等所認知的天地，江湖，朝堂…甚至這華山…都不過是這‘牢籠’幻化的一部分？而所謂‘天劫’，便是這牢籠運轉規則的一部分？能量耗盡，便要重啟…抹去一切，重頭再來？”

“阿彌陀佛…”明覺的小臉煞白，緊緊抓著墨衍的衣角，身體微微發抖，“抹去…重來…像…像師父擦掉沙盤上的字…再寫新的…”他用最樸素的孩童認知，說出了最接近真相的比喻。

“抹去…”宋清遠臉色慘白如紙，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受傷的手臂，那真實的、火辣辣的劇痛感此刻變得如此諷刺。

“那我們的傷痛，記憶，情感…在它眼中，又算是什么？可以隨意擦寫的…墨跡？”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道心被沖擊后的迷茫與悲愴。

凌霜的呼吸也微微一滯。她看著自己指尖沾染的金屬銹跡和塵埃，又看看宋清遠臂上染血的布條，清冷的眸子深處第一次掠過一絲對“存在”本身的動搖。“若一切皆為虛幻，這痛楚…為何如此真實？”她低聲自語，像是在問墨衍，又像是在問這冰冷的牢籠。

墨衍沉默著。他抬起自己鮮血淋漓的右手，虎口的傷口依舊猙獰，刺痛感清晰無比。他緩緩握緊拳頭，又松開。

虛假的世界，真實的痛苦。

“放他娘的屁！”

吳七竅突然狠狠啐了一口，打破了死寂。他臉上沒有了慣常的嬉笑，只剩下被逼到絕境的市井兇悍，

“管它是牢籠還是鐵疙瘩！小叫花子只知道，肚子餓了要討飯，有人打我要還手！現在這破玩意兒想抹掉小叫花子？門兒都沒有！”他指著空間深處那幽藍綠光。

“那光！不是還在閃嗎？說明它還沒‘維護’完！趁它病，要它命！毀了它！讓它再也沒法重啟！”

吳七竅這粗俗卻充滿生命力的怒吼，如同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眾人心中那幾乎被絕望湮滅的火焰！

柳如風眼中精光爆射，猛地站直身體，流云劍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

“吳小兄弟說得對！縱使天地為牢，我輩豈是任人宰割的魚肉？！這災劫之源，必須毀去！為這方天地，也為…我們自身存在的證明！”他身為正道魁首的擔當與傲骨，在絕境中被徹底激發。

宋清遠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道心震蕩帶來的眩暈，眼神重新變得堅定：“不錯！縱使輪回為真，此物維系災劫，便是逆天邪物！我武當弟子，何懼粉身碎骨，也要為蒼生截斷這輪回鎖鏈！”道家的濟世情懷，此刻化作了最決絕的反抗意志。

凌霜默默點頭，素手按緊了劍柄，清冷的眼神中燃燒著破釜沉舟的冰焰：

“峨眉凌霜，愿往。”

簡潔的話語，蘊含著鋼鐵般的決心。

明覺看著眾人決然的神色，小臉上的恐懼被一種懵懂的勇氣取代，他用力抓緊墨衍的衣角，細聲細氣卻異常堅定：

“阿…阿彌陀佛…貧僧…也去！”

“好。”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斬斷迷茫的堅定，“那就去它的心臟看看。”

他不再猶豫，轉身，抱著劍，率先邁開步伐，朝著空間深處那片幽藍綠光閃爍的方向，大步走去。腳步踏在厚厚的塵埃上，發出沉悶而決絕的回響。

明覺小跑著跟上墨衍，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金屬廢墟中顯得格外渺小，卻又異常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