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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匠手雕云鑄寒刃

  • 唐鹽案
  • 小旭生
  • 2368字
  • 2025-07-06 09:55:38

寅時末尾的寒氣裹著濃霧,西市巨獸般的牌坊在灰蒙中隱現。李默從牲口市旁泥濘的矮墻陰影中擠出,胸腔急劇起伏。冰冷的空氣扎入肺腑,指甲縫深處那一抹頑固的暗褐泥垢,像無法洗凈的烙印。他剝下最外層污濁的夜行衣,粗暴地塞進墻根一處坍塌的豁口,用凍硬的土塊死死封住。身上只剩一套勉強算干凈的靛藍舊衣,袖口和前襟被反復揉搓,仿佛能碾碎那滲透骨髓的、來自地底深處的腐臭。卯正已近,時間似被無形的手掐住咽喉。

踏入西市西北角的金屬區,喧囂被另一種沉悶的聲浪取代。鐺——!噗嗤!沉鈍的巨錘砸落聲、淬火的尖嘯、粗糲鐵片刮擦的銳響,混雜著刺鼻的硫磺炭煙、滾燙金屬燒灼的腥氣、酸臭汗汽蒸騰出的悶濁,沉甸甸捶打著耳膜。空氣滾燙污濁,李默低著頭,在堆積如山的銹蝕鐵料、廢棄犁鏵與尚有余溫的煤渣間快步穿行。目光如冰鑿,劈開繚繞煙霧,直釘向那低矮油膩的門臉——“四象齋”。

門楣低垂,黑漆木板油污遍布。檐角殘破的風鐸啞然無聲。店內那股陳紙霉氣被更濃烈的松脂油煙與一種鐵銹混合的古怪腥甜味壓倒。光線昏慘,白日的地圖老頭不見蹤影。柜臺深處,矮腳案幾堆積著金屬碎片,懸在空中的油燈火焰低萎,堪堪照亮案后一個裹在油黑破爛皮圍裙里的佝僂人影。

那是“瘋匠”。比想象更瘦小枯槁,灰白亂發如蓬草,卻透著一股邪異的精力。此刻,他正低著那顆亂蓬蓬的頭顱,鐵鉤般、布滿燙疤刻痕的大手死死扣住案上一方深色硬木塊。另一只手緊握一柄細薄如柳葉的刻刀,刀鋒流轉一線攝人寒芒。

刻刀動了。無聲無息,甚至沒有停頓預兆。嗤——一絲微不可聞的銳響,仿佛最薄的冰被無形鋒刃割開。刀鋒劃過木塊,木屑竟不是削飛,倒像是被一股灼熱蠻力“擠”了出來!細密的粉塵煙塵驟然升騰!

“咳……咳咳……嗬…嗬…”一陣急促、破碎、如同拉動破風箱的咳喘猛地從“瘋匠”胸腔深處爆發!佝僂的身體劇顫,死死扣住木塊的手指因用力而關節扭曲,暴凸的渾濁眼珠瞬間布滿血絲,燒灼著被中斷的暴怒!刻刀第一次有了微不可察的晃動,木塊上那條精細到極致的劃痕出現了一線比發絲更細的偏差!

暴怒非但沒讓他停手,反而刺激出更兇戾的速度!刻刀化作一道狂影,毒蛇般撲向那道偏差處!刮!削!鑿!動作快得拉扯出殘影!刀尖刮過硬木的“嗤嗤”聲響陡然變得尖利急促,頻率高得刺耳!每一次下刀都伴隨著他喉嚨深處更加劇烈的破音和臉上猙獰的狠戾!

粉塵如霧爆散。眨眼間,那細微的偏離點已被他用更加狂暴精確的刀法硬生生剜出一個邊緣鋒利如鋸齒的微小凹坑!像是對那點失誤本身的殘忍報復!

刻刀被重重拍在油膩案幾上!“啪!”脆響在刺耳的金屬噪音中異常清晰。咳喘兀自拉扯著他痙攣的氣管。他猛地抬起那雙布滿血絲、凸出的渾濁眼珠,如同生銹的機括轉動,瞬間鎖死了門口的暗影——李默。

“東市老槐,”粗嘎嘶啞的嗓音刮擦著耳膜,痰液粘連,“第三塊松動青磚,右邊縫里刨開,自己拿。”每個字都像砂輪磨鐵。

李默身影如山石靜立。冷硬的目光掠過“瘋匠”拍在案上的鋒利刻刀,落向那堆碎屑深處——一截烏沉沉、纖細狹長的金屬柄尾若隱若現。他向前踏出半步,站定在油燈搖曳的陰影邊緣。

“那道卷云紋,”聲音不高,破開雜音,“刀吞口的地方……起頭收尾,有講究沒有?”視線如鐵釘,扎進刻刀旁濺起的烏沉刀鋒——暗色寒鐵,薄如柳葉,刃端微微帶出一抹致命的弧度,靠近柄處凹陷的卷云紋路精密的纏繞著。

“咳…噫…嗬…”“瘋匠”喉頭滾動著古怪痰音,凸出的眼珠轉動了細微角度,聚焦在李默臉上。戾氣稍退,深藏的麻木如寒冰覆蓋。他不答話,枯爪般的手指卻猛地探入案上的金屬渣屑中,精準一捻、一夾——

一道幽微的寒光被捻起。正是指尖寬的匕首本體。

刃長一掌,通體一種極致的暗啞鐵灰色,似深淵中凝固的夜色,鋒芒盡數斂于無形。唯有刃尖彎曲處,一線冷光流動,如冬夜最冷冽的冰魄。刀背最厚處也僅一指,刃薄如無物。靠近暗沉握柄(吞口處)的卷云凹刻花紋糾纏纏繞,線條精微繁復如同壓縮的風暴云渦,透出詭異的吸扯之力。

“瘋匠”像捏住毒蛇七寸般鉗著刃脊,將扭曲盤繞的卷云紋湊近油燈。焰苗受驚般猛然一縮!他枯枝般的手指狠狠刮過花紋深處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銳角轉折!

嚓!短促的脆響,竟似骨裂!

幾乎同時,另一只布滿傷痕的手化作一道殘影,并非抓向匕首花紋,而是直取案上那柄細刻刀刀柄末端——那里同樣精雕著一個微縮得肉眼難辨的凸起卷云!

他將刻刀柄尾那微縮凸起的卷云,精準無比地、不差分毫地塞進匕首吞口處那深邃凹刻卷云紋的核心旋渦點!

咔嚓!

一聲難以言喻、如同精鋼密鎖咬死的微響!兩團墨云在深淵深處天衣無縫地扣合!

“瘋匠”渾濁凸出的眼珠深處,極其微弱地掠過一絲空洞的漣漪,似鑄劍師最終拂過完美劍脊時冰冷的確認。他松開手指。

“講究?”粗啞的痰音撕裂,“云在哪兒卷,刃在哪兒折。起風,從這兒發……”枯指如刀,精準戳在那團寒冷糾纏的云渦中心,“落刃,從這兒收……半點…咳…噗……”一陣更加急促撕扯的咳喘淹沒了后面的話,仿佛那冰冷的精密紋路抽去了他大半氣力。

匕首無聲墜落在油膩的木屑堆中,墨色流光盡斂。

李默的目光如凝固的冰湖,從匕首身上抬起,掠過“瘋匠”因竭力壓制咳嗽而扭曲干癟的臉。一言不發。手臂似要去夠案角一卷廢棄的紙稿,伸過油燈暈出的光圈。粗糲的手指沒有絲毫猶豫,擦著碎屑邊緣直接探入,精準捏住那烏沉的刀柄根部——

刷!如夜梟收起捕獵的利爪。暗沉如夜色的匕首,攜著侵入骨髓的寒意,瞬間被卷入李默寬大的袖籠深處,消失不見。

“噫…呃…”“瘋匠”佝僂的身體劇烈抽動一下,如同被抽掉最后一絲活氣。李默抽刀的動作像是一個開關,他撐在木塊上那只枯爪猛地痙攣扭曲,青筋如瀕死蚯蚓在手背上蠕動暴凸。灰敗的眼珠死盯匕首消失的袖口,那里面最后的瘋狂與微光徹底熄滅,只余下徹骨的枯槁與虛無。

李默沒有回頭。他已取到那枚“毒牙”。袖中冰冷的重量像死神按住了脈門。一步踏出,身影已融入西市黎明前那片沸騰的鐵與火、喧囂與鍛造的地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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