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李氏醫館。

清晨，李氏醫館飄著淡淡艾草香，這個時辰醫館還沒開門營業。

張靜和推開雕花木門時，正看見公公李承志在藥柜前稱量藥材。

老人頭發已經灰白，桌上《傷寒雜病論》翻開的頁角卷著毛邊。

“爸，我明早七點的車。”張靜和將保溫桶放在八仙桌上，蒸騰的熱氣裹著當歸雞湯的醇厚，“您胃病剛好，這個每天喝一碗。”

李承志的手在藥臼上頓了頓，蒼術碎屑簌簌落在青石臼底。

“你熬的雞湯？”李承志知道自己這個兒媳婦，平時非常忙，經常在醫院一呆就是好幾天，真是忙的連家都顧不上，上次兒子李榮耀從國外回來，本想著一家人來李氏醫館吃個團圓飯，但兒子李榮耀去了實驗室忙了一晚，兒媳婦在醫院忙著搶救病人，就連孫子李喬也忙著趕火車去五彩鎮采風。

“不是我做的，我按照您之前給我的食補中藥方子，讓醫院食堂的張師傅幫我熬的，他非常喜歡您之前給他開調理腸胃的方子。”

“榮耀那邊……”李承志欲言又止。

“您兒子昨天還跟我視頻，說這次的病原體是豬鏈球菌，這種病原體先是在當地豬之間流行，后來出現人感染豬鏈球菌病例，現在還有擴散趨勢。不過，中疾控的南教授已經到達五彩鎮，相信疫情很快會被控制在。”

張靜和將雞湯放在八仙桌上，隨身的筆記本從口袋滑落，露出夾在其中多年前的全家福。照片里穿防護服的李榮耀抱著四歲的李喬，孩子口罩邊緣露出半截蠟筆畫的“抗疫必勝”。

張靜和撿起筆記本和照片，重新放回口袋里。

李承志放下手中的藥臼，坐到八仙桌前，“小喬呢？也不知他在五彩鎮怎么樣了，自從去了五彩鎮之后，也沒個信息發回來。他聯系你了嗎？”

“發過兩次信息，說他和舍友們住在五彩民宿，民宿老板的女兒楚楚是他們的同學，民宿老板對他們很照顧，楚楚還帶他們游覽了幾個很有名的景點。”張靜和打開雞湯，盛出一碗。

“五彩鎮的疫情的，小喬他知道吧。”李承志喝了一口雞湯，對味道很滿意，點了點頭。

“知道，榮耀曾親自去五彩民宿找過他，本來是想讓他立刻回來，但后來不知怎么了，榮耀竟同意他留下。”

李承志也感覺納悶，他是知道兒子和孫子的脾氣，兩人見面吵架的時候居多，這個時候兒子竟能同意孫子留在疫區，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他想不到的事情。

李承志看向兒媳婦，“你今天怎么有時間過來？”

張靜和：“我今天剛收到上級通知，省里成立了一個重癥醫療小組去支援五彩鎮，我是這個小組的組長，一會兒要坐專車出發。”

李承志的心糾了一下，這個家的小一輩都去了疫區，之前因為工作忙，很難吃個團圓飯，現在一家三口倒是去了疫區團聚。

李承志放下雞湯，語重心長地說：“在疫區遇到什么事及時跟家里說，要是需要中醫協助，咱家也能幫上忙。”

張靜和知道，李氏中醫館向來樂善好施，之前也曾帶著醫館內的中醫及師承班的學員去山區義診。

“爸，我知道了。”

張靜和離開后，中醫館迎來第一個患者。

檀木診桌上的青花瓷藥罐正冒著熱氣，朱曉路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杯沿。

朱曉路是一個開朗熱心的記者，但因為之前目睹好友跳樓心里留下陰影，導致經常失眠。他因此找到A市聞名的李氏醫館進行調理。負責治療他的正是李承志。這次他又來李氏中醫館想讓李大夫給他開一個療程的中藥，朱曉路想帶著要去五彩鎮采訪。

李承志將脈枕推過來時，診室窗外的梧桐葉剛好落下一片，在晨光里劃出一道弧線。

“脈弦而數，夜臥不安時可有盜汗？”李承志的指尖在朱曉路手腕上停留片刻，老式銅柄放大鏡壓著泛黃的病歷本。

朱曉路望著診室墻上的《本草綱目》圖譜，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好友從樓頂墜落時在積水里濺起的水花，也是這般形狀。

“總是凌晨兩三點醒，后腦勺像有根弦繃著。”他攥緊掌心的車鑰匙，金屬齒紋在皮膚上印出紅痕，“李大夫，這次能開些見效快的藥嗎？明天要去五彩鎮......”

話音未落，李承志又讓朱曉路換另一只手。

“心火亢盛，兼有肝郁。去年冬至你來調理時，脈象尚且平和。”診桌上的算盤珠突然發出脆響，李承志抬頭，目光穿過懸壺濟世的匾額，落在年輕人領口露出的半截紅繩上。

朱曉路下意識捂住頸間平安扣，那是好友墜樓前三天在古玩市場買的。當時他們還笑稱這是“跳樓價”。

“按照你現在的情況，我稍微改了下藥方。”李承志執筆在宣紙上落下龍飛鳳舞的字跡，“除了吃藥，舒緩自己的心理更為重要。”他忽然停下筆，“按這個藥方去藥房煎藥，下午兩點再來取藥。”

“謝謝大夫，能不能再開一副，我可能要在五彩鎮待一段時間。”朱曉路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

“不行。”李承志直接拒絕，“一個療程后，你的身體情況會發生相應改變，藥方也可能會變。”

朱曉路想了想，開一副藥也行，本來就是調理用的，也許五彩鎮的事情一個星期也能解決。

朱曉路正要離開，李承志喊住他，“五彩鎮正在發生疫情，你知道嗎？”

說起五彩鎮，朱曉路立刻來了精神，“五彩鎮的‘怪病’，您也知道？”

“怪病？”李承志眉頭皺了皺，“你不知道五彩鎮疫情的病原是什么？”

“不知道啊，網上都說是‘怪病’，也沒有官方消息出來，僅能查出來的信息都說那是‘怪病’，以我作為記者的直覺，越怪越有貓膩。”朱曉路突然反應過來，“李大夫，你知道五彩鎮‘怪病’究竟是什么導致的？”

李承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給了他一個地址，“你去五彩鎮應該還沒有落腳的地方，李喬在那里采風，你可以去找他。”

朱曉路接過地址，不自覺念出口：“五彩民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