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鎮，臨時指揮所。

李榮耀和尹力一行人從屠夫老趙的葬禮回來之后，天已經亮了。

臨時指揮所外停著一輛剛調撥過來的移動檢測車。

尹力高興地拍拍檢測車的車頭，“早就該來了。”

檢測車的車門被從里面打開，一張熟悉的面孔露出來，“尹力，早啊。”

是同事林曉，擅長細菌培養和基因測序，是所里的檢驗方面的專家。

“林主任，張所竟把您請來了。”尹力笑著打招呼。

林曉看著疲憊的尹力和李榮耀，悄聲說：“張所跟楊所匯報了情況，楊所就讓我過來了，緩解一下你們的壓力，昨晚一夜沒睡吧，快去休息，疾控的南教授今天上午就要到了，你們休息好，到時有精神匯報情況。”

“哪個南教授，不會是世界聞名的南之喬吧？”尹力激動地問。

“當然是他，我聽楊所說五彩鎮的疫情跟以往的不同，還沒見過這么多人同時感染豬鏈球菌的情況，南教授接到省里的疫情報告，先是讓送檢標本，出了結果后，立刻就趕了過來。到時大家可以一起討論。”

南之喬是新發傳染病方面的世界級專家，有他來坐鎮，林曉仿佛看到疫情快速被控制的希望。

尹力看向李榮耀，說：“李哥，我記得你跟南教授是認識的吧？”

“嗯，以前做課題項目時見過，他的專業能力非常強。”李榮耀非常認可南之喬的專業能力。

尹力跟林曉擺手，“林主任，我先去瞇一會兒了，您辛苦一下。”

尹力往臨時宿舍方向走，卻發現李榮耀往反方向走。

“李哥，你去哪兒？”

“你先去休息，我去找李喬。”

——

李榮耀站在五彩民宿的庭院里，清晨的陽光透過葡萄藤的縫隙，在他筆挺的襯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他抬手調整了一下黑框眼鏡，這是他緊張時下意識的小動作。

張楚楚端著兩杯茉莉花茶從廚房出來，青瓷杯沿還冒著熱氣，看見來客時差點打翻托盤。

“李教授？”她的聲音帶著驚喜的顫音。作為預防醫學專業的學生，她曾在大學和省疾控中心合辦的學術講座上見過這位傳染病學權威。此刻這位專家卻穿著休閑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倒像是來探親的普通父親。

李喬從木樓梯上探出頭時，手里的吉他弦發出刺耳的雜音。他看見父親站在張楚楚身邊，第一反應是去摸口袋里的手機——果然，二十六個未接來電，幾乎是每隔十分鐘一個。

“爸，你怎么在這兒？”李喬知道父親的忙碌程度，之前十幾年，父親忙于工作，很少能抽出時間與他獨處，今天是怎么回事？竟一個人來千里之外找他。

“你瘋了嗎？”李榮耀的聲音像消毒水般刺鼻，“現在立刻收拾行李，你們四個都跟我走。”

他的目光掃過客廳里正在調試設備的湯陽、李炎和錢樹森，三個男生手里的麥克風支架應聲落地。

李喬走下木樓梯，“我們簽了演出合同，鎮廣場的民俗音樂節……”

“合同能比命重要？”李榮耀突然抓住兒子的手腕，力道大得在皮膚上留下紅印，“我前兩天跟著省專家組來五彩鎮處理本次疫情，昨天確診的人感染豬鏈球菌病例已經破十，死亡人數……”他忽然噤聲，瞥見張楚楚煞白的臉，后半截話卡在喉嚨里。

張建樹就是這時候拎著菜籃子從外面回來的。他左手拎著兩只剛宰殺處理干凈的公雞，右手還拎著給客人買的紅糖糍粑。

“您是？”張建樹見到正在跟李喬起沖突的中年男人疑問。

不等李榮耀回答，張楚楚搶著跟父親介紹，“爸，這是李喬的爸爸，也是省疾控中心的傳染病專家，還是我們大學的教授，我在學校還聽過他的講座。”

“李教授？”他愣在門檻外，腳上的老布鞋沾著新鮮的泥點，“快進來坐，我是這家民宿的老板，楚楚泡壺好茶……”

“張先生，”李榮耀松開李喬的手腕，從公文包里抽出一張檢測報告，“您的咽拭子樣本里檢出了豬鏈球菌2型，這是縣疾控中心送到省疾控樣本的檢測結果，您現在身體怎么樣？”

李喬心里突然有一絲失落，他以為父親是專程來找他這個兒子的，原來只是為了工作順路過來管管這個不聽話的兒子而已。

張建樹招呼李榮耀在小院中石桌旁的竹椅坐下，笑著回答說：“多謝李教授的關心，我出院之后修養的好，現在一點事都沒有，這還多虧李喬幾個年輕人的幫忙，我住院的時候他們忙前忙后，我出院后，他們還繼續幫我打理民宿，你看今天的院子這么干凈，都是這些年輕小伙子幫忙打掃的。”

李榮耀聽到有人夸自己兒子，本來跟兒子爭吵的怒氣消了大半，“張先生，今天來是為了帶李喬他們幾個回去的。你可能也聽說了，五彩鎮近期出現人感染豬鏈球菌疫情，為了孩子們的安全，我想他們盡快離開五彩鎮。”

不等張建樹說話，李喬先質問：“離開五彩鎮之后，你想我去哪兒？”

“當然是回李氏中醫傳承班繼續學習。”

“那我舍友們呢？”

“當然是回各自的家，或是回學校，若不想回家不想回學校，去李氏中醫館也行，免費吃住，還能學點中醫知識。”

湯陽、李炎和錢樹森看著李榮耀和李喬父子倆，等著他們的討論結果。

李喬心灰意冷，“若然還是原來的樣子，你現在不僅想控制我，還想控制我的室友們，他們是來音樂采風，不想回去學中醫。”

李榮耀無意識地提高音量：“采風可以去別的地方，不要在五彩鎮，至于你，必須回去。”

眼見父子兩人又要吵起來，張建樹立刻開始緩解氣氛，“李教授，喝杯茶，孩子們都大了，有自己的思想，至于五彩鎮的情況，真的是外邊人都不能來了嗎？”

張建樹的這句話問到了點子上，李榮耀知道現在的情況根本沒到要封鎖的地步。

李榮耀：“五彩鎮的人員和貨物進出都是自由的，我只是……”

不等李榮耀說完，張建樹立刻說道：“我知道，這只是作為一位父親對兒子的擔憂。”

張楚楚：“李教授，我是A大醫學院預防專業的學生，我知道五彩鎮暴發了疫情，我想幫忙，義務幫忙，防控疫情需要大家的力量，作為五彩鎮的居民，我想貢獻一份力量，也想跟李教授學習更專業的只是。”

李炎：“李叔叔，我是李喬的室友，楚楚是我們的同學，我們不想離開，我們想跟楚楚一樣，留在這里幫忙。”

湯陽和錢樹森紛紛附和。

李榮耀看著李喬，他清楚兒子的脾氣，越讓他離開他就越不離開。

李榮耀嘆了口氣，說：“那好吧，你們就先住在這里，我把一些防疫知識發給李喬，你們平時注意。還要麻煩張先生，照看一下這些孩子們。”

“李教授，放心，我會待他們跟楚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