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血途歸來

楚逸塵的斷劍深深插進地面，暗紅血跡在合歡宗的青磚上蜿蜒成可怖的圖騰。

侯震岳癱坐在廢墟中，喉間涌上的質問化作了無聲的震顫。

少年垂著頭，劇烈喘息震得破碎的衣襟起伏，染血的指節突然狠狠攥住斷劍，“咔嗒“一聲將劍柄捏得粉碎。

無情道的冷硬在這一刻盡顯，他摒棄了一切多余的情緒波動，唯有純粹的殺意如實質般蔓延。

“記住今日...“他緩緩抬頭，左眼瞳孔已泛起灰翳，暗紅血珠順著下頜滴落在劍鋒上，“若有下次，便是合歡宗的忌日。“話音未落，暗金色劍意如潮水般縮回體內，他踉蹌著撞上石柱，指腹在粗糙的石面上抓出五道血痕。

沒有痛呼，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身體的傷痛都無法觸動他的心神，這正是無情道修煉者的特質——斬斷七情，以冷硬之心直面一切。

踏出合歡宗門的第一步，楚逸塵膝蓋重重磕在石階上。

焚魂血契的反噬如毒蛇啃噬著五臟六腑，他弓著背劇烈咳嗽，鮮血噴濺在白玉階上，暈開猙獰的花。

“還不能倒...“他將斷劍深深楔入地面，虎口被鋒利的劍刃割得血肉模糊，卻硬是用染血的指節撐著站起，指甲縫里滲出的血珠滴落在顫抖的手背上。

尋常人在此等劇痛下早已崩潰，但修煉無情道的他，眼神依舊冰冷如霜，唯有心底那一抹為守護而生的執念，在支撐著他。

罡風卷起破碎的道袍，露出胸口正在黯淡的血契紋路。

楚逸塵拖著傷腿挪動，每一步都在石階上留下半掌深的血印。路過的修士驚恐避讓，他卻突然發出沙啞的冷笑。

“看什么？“

破碎的聲音里裹著劍意，震得圍觀者耳膜生疼，“滾！“沒有絲毫的憐憫與溫和，話語如同淬了冰的利刃，這是無情道賦予他的行事風格，果斷而狠厲。

不知走了多久，楚逸塵眼前浮現出蘇清璇的笑臉。

幻象里，她蒼白的指尖正撫過藥碗，輕聲說：“我等你回來...“少年的腳步猛地一滯，喉間涌上的腥甜化作大口黑血噴出。

他抹了把嘴角，卻反而加快了腳步，踉蹌間撞翻路邊攤位，也不管攤主的咒罵，只是死死盯著北方。

無情道修煉本應斬斷情絲，但他對蘇清璇的在意，卻成了突破無情道桎梏的關鍵——不是徹底無情，而是將情感化作守護的力量，這是屬于他獨特的無情之道。

當百花谷的結界輪廓終于映入眼簾時，楚逸塵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

他的右腿完全失去知覺，只能靠斷劍和左手在地上拖行，身后留下長長的血痕混著碎石。

結界的光芒灑在身上的瞬間，他聽見了熟悉的驚呼，卻固執地將染血的合歡宗宗主發冠攥在掌心。

“璇...璇兒...“他沙啞地呼喚，任憑蘇清璇撲過來抱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指尖顫抖著將發冠塞進她掌心，楚逸塵終于支撐不住單膝跪地，卻仍倔強地抬頭望著少女泛紅的眼眶，“說過...要讓他們血債血償...“話音未落，眼前徹底陷入黑暗，唯有染血的指尖還死死勾著她的衣袖。

無情道的修煉讓他在戰斗中冷酷決絕，但心底這份難以割舍的牽掛，卻又讓他的無情之道多了一絲溫度，也讓他在追求大道的路上，找到了獨特的平衡。

蘇清璇抱著昏迷的楚逸塵沖進劍鋒峰時，他的血正順著她青白色的裙擺蜿蜒而下。指尖觸碰他胸口逐漸黯淡的血契符文，少女突然想起那個雪夜——同樣滿身傷痕的少年倒在生命樹下，彼時他的眼神如淬毒的冰刃，而今卻在昏迷中仍攥著她的衣角。

“快！取九轉續命丹！“蘇清璇沖開阻攔的弟子，將人輕輕放在玉榻上。丹丸入口的瞬間，楚逸塵周身突然泛起詭異的黑霧，無情古卷從他識海飛出，書頁間滲出的血珠懸浮在空中，凝結成扭曲的箴言：“情絲一動，萬劫不復“。

三日三夜，劍鋒峰被暗金色劍意籠罩。蘇清璇守在丹房外，看著弟子們抬出一桶桶黑血。

第七日黎明，屋內傳來劍鳴，她推門而入，正見楚逸塵單膝跪在滿地裂紋的玉榻上，掌心握著半塊碎鏡——那是與合歡宗宗主對戰時震碎的本命法寶。

“你醒了！“她撲過去卻在觸及他衣袖時猛然停住。少年周身縈繞的劍意比往日更冷冽，左眼蒙上一層淡金霜色，仿佛連溫度都被無情道抽離。

楚逸塵抬頭的剎那，蘇清璇心口一顫——那雙曾映出她倒影的眼睛，此刻竟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多謝。“他聲音平靜得可怕，將染血的合歡宗發冠推到桌角，“我需要閉關。

“說罷便要結印，卻見蘇清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燃燒三魂的傷還沒好！無情道再這么修下去，你會...“

“會怎樣？“楚逸塵低頭注視相觸的肌膚，那里正騰起絲絲白氣，似是無情道在本能抗拒這份溫度，“若不是無情，我連護你的資格都沒有。“

他猛地抽回手，暗金色劍意瞬間將玉榻劈成兩半，“百花谷不能再出事，我也...不能再輸。“

話音未落，通幽殿方向傳來鐘聲。閉關的谷主提前出關，蒼老的聲音傳遍山谷：“楚逸塵，來見我。“

少年最后看了眼蘇清璇泛白的嘴唇，將破碎的本命法寶收入懷中。踏出丹房時，無情古卷自動翻開新的篇章，扉頁用血寫著：“斬情證道，劍指仙魔“。

通幽殿的青銅門在楚逸塵身后轟然閉合，殿內燭火將谷主的影子拉得扭曲如蛇。

老人枯瘦的手指叩擊青玉案幾，震得案上的命魂燈明滅不定：“燃燒三魂施展禁術，還敢在體內留著半道血契？你當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

楚逸塵單膝跪地，暗金色劍意順著地面漫延，在殿內凝成鋒利的劍網。“多謝宗主關心。“他的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的鐵塊，“但若重來一次，我仍會選擇...“話未說完，谷主突然甩出一道玉簡，正中他眉心。

劇痛炸開的瞬間，無數畫面涌入識海——蘇清璇在他昏迷時以自身元嬰溫養他殘破經脈的畫面，她對著生命樹殘骸喃喃自語的模樣，還有昨夜她守在丹房外，將自己的護心玉悄悄塞進他掌心的動作。

楚逸塵渾身劇震，嘴角溢出黑血，無情道的劍意竟在識海瘋狂暴走。

“看到了？“谷主冷笑，“你以為斬斷七情就能變強？無情道的真諦從不是絕情絕愛，而是...“

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蘇清璇撞開殿門，發絲凌亂，手中端著的藥碗還在晃蕩：“楚師兄！你的傷勢...“

四目相對的剎那，楚逸塵突然暴起。暗金色劍意如毒蛇般纏住蘇清璇手腕，藥碗應聲碎裂，滾燙的藥汁濺在她雪白衣襟上。“誰準你進來的？“他的聲音冷得駭人，左眼的淡金霜色愈發濃郁，“出去！“

蘇清璇望著被劍意灼傷的手腕，眼眶瞬間泛紅。

谷主正要開口，卻見她突然咬破舌尖，將帶著靈力的精血渡入楚逸塵眉心：“你看看清楚！“

劇痛讓楚逸塵松開桎梏，踉蹌后退時，無情古卷突然瘋狂翻動。

那些被他刻意壓制的記憶如決堤洪水——初遇時蘇清璇為他包扎傷口的溫柔，生命樹燃燒時她不顧一切護住他的身影，還有剛剛玉簡里她日夜守護的模樣。

暗金色劍意開始劇烈震顫，楚逸塵捂著胸口單膝跪地，喉間發出困獸般的低吼：“夠了...給我停下！“

“這就是你的道？“蘇清璇哽咽著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跳動的心口，“無情道若要你連心都剜去，我便用命...“

她的話被楚逸塵突然扣住咽喉的動作截斷。

少年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無情道與心底情愫在瘋狂撕扯，最終化作一句破碎的低語：“別逼我...“

通幽殿外，無情古卷新寫就的“斬情證道“四字突然扭曲變形，血珠順著書頁紋路匯成新的箴言。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楚逸塵望著掌心蘇清璇留下的血痕，終于明白——真正的無情，從來不是斬斷牽掛，而是讓這份牽掛，成為永不熄滅的劍意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