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禮堂的幕后,正坐著四位“大人物”。
他們分坐于兩側,中間,是一張造型獨特,椅背形似天平的座椅。
“快到時間了吧?”
最左側的中年人摩擦著手掌,看上去急不可耐。
在這種情況下,伊提斯選擇繼續閉目養神,按照華爾茲一貫的作風,這種時候還是不搭話為好。
“安靜點吧華爾茲,如果想保持優雅,就要先學會淡定。這方面,伊提斯小妹做的就好得多。”
中年人的目光立刻轉移到伊提斯身上。
“她?哼,只不過是個工具罷了。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個人居然花了這么久,完全是抹黑了我們的名號!”
真是個無知的莽夫啊……居然中這么明顯的激將法。
伊提斯無奈的睜開眼,果然,曼魔的嘴角勾起了弧度。
“如果真的這么在乎名號的話,建議你還是少喝點藥劑,這樣或許能讓你安靜一會,華爾茲先生。”
話音剛落,翠綠的利爪在墻面上留下了三道抓痕。
“夠了。”
最右側被斗篷包裹的男人站起身。
“今天是我們真正接手圣城的日子。在掌握‘萬能藥’之前,我不希望出現任何意外。”
外界的音樂旋律逐漸變得激昂,這是貝索門理退場的信號。
華爾茲不屑地哼了一聲,走向幕前。
……
聽到我的回答,安和思索了一番。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手上的紅色名片泛起光芒。
“看起來,我安排的人手已經到齊了。”
安和深深看了我一眼,這一次,她收起了所有的惡趣味。
“秦儀,接下來可能需要你自己完成一部分任務。”
對此,我并沒有什么意見。
“計劃是什么?”
安和將紅傘橫抱在懷中。
“今天是救世集會的日子,圣城明面的戰力都會集中在衡藥禮堂。我會在那里吸引他們,你則負責找出萬能藥。”
“但是,重點就在于‘明面戰力’這個詞上。”
安和輕撫傘身,淡淡的金光勾勒出符文。
“貝索門理能與協會對立,靠的可不是那些售賣機里的飲品。得益于藥劑的多樣性,圣城的陰暗面的手段幾乎是無盡的。”
城門外那似乎象征著“永恒”的翠色閃過。
嗯,我果然還是很討厭這座“圣城”。
“還不錯,這一次,你有三成勝算。”
……
或許是我沒有掌握笑點,也可能是安和在活躍氣氛這方面天賦欠缺。總之,這句帶有善意的話并未起到緩解壓力的作用。
不,應該說,“壓力”對于沒什么自我認知的“我”而言,本就是個假命題。
“雖然不知道那個東西究竟在哪里,但是我會去找的。”
“那,就交給你了。”
安和張開傘,以一種輕靈的姿態漂浮著。
“秦儀。”她忽然開口道。
“怎么了?”
“沒什么,相信自己吧。”
……
相信自己嗎?
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不,應該說,我所扮演的那個人一直是這樣做的。
得益于我所受到的教育,我了解到了大眾所認可的行事風格,借此得以“正常”的生存下去。
在這座無人的空城中,我嘗試放慢腳步。
一如既往的,孤身一人的環境里,我更加接近于擁有“我”的存在。
我為什么會這樣討厭這座城呢?
我嘗試向自我發問。
“虛偽感”
沒錯,就是虛偽感。
分明是寒冬時節,卻被青蔥的植被所環繞……
或許藥劑可以給草木帶去生命力,但在我的感知中并非如此。
這些草木是直接被制做為標本,強行定格生機最為旺盛的那一刻。
也就是說,它們的生機是在最蓬勃的一瞬被奪取的。
那種熾熱感再度襲上心頭。
剛才我告知安和的折疊空間,應該就是這座空城中居民的所在。
而進入的方式……
我啟用真視。
空氣中,游離著千絲萬縷的線條。這與正常的空氣所擁有的“陰陽”不同,明顯是人造的物質。
這種物質就是香味的來源,同時,也和安和研究的售賣機里那些藥劑高度相似。
進入圣城的人會被引誘著喝下藥劑,從而進入“里世界”。而未喝下藥劑者也會吸入空氣中的物質,潛移默化的進入。
想到這一點,我明白了些什么。
這種明面上給予選擇,實則將唯一答案以外的路全部排除的作風,和“命運”如出一轍。
難怪,我的原初會發生暴動。
所謂的“萬能藥”,背后一定和命運有關。
既然如此,我只需要跟隨本能的指引就好。
……
將自己交由本能托管,我看著自己的雙腿交互著向前。
身體的機能依然在運作,但卻有種奇異的感覺——“我”的部分被擠在角落,填充于其中的,是另一種存在。
邁出的這一步是我的選擇嗎?避開前面的石子是我的決定嗎?
是,也不是。不完全是我的大腦來下達指令,卻又明明屬于經由我本人的同意所做出的動作。
我閉上雙眼,記錄這種對我而言還算新奇的體驗。
嗯?血腥味?
鼻息間傳來的異味讓我從那種神奇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我睜開雙眼,此時我身處一個廣場中央,面前矗立著一座尖碑。
與之前被動的開啟“真視”不同,此時我的“視界”并不能映照出里世界的影子。
但在這里不一樣。這一座尖碑上或許是有著某種物質,將兩個世界相連。
琥珀色的熒光,從一座幾乎是幻象一般的高塔上流下,澆筑在尖碑之上,又延伸至地下。
在視界之中,大地深處好像有陣陣波動與之呼應。
那股血腥味愈發濃郁了……
就在我向下觀望的瞬間,有雙翠色的利爪向雙眼襲來!
原本松弛的神經一瞬緊繃,如同本能一般,我抽出袖中藏著的短刀,斬斷了一處斷面。
如同開始信號發出,無數的翠綠生物自地底鉆出,向我涌來。
這種不屬于任何的一種已知種類的生物,全身覆蓋的翠色鱗片堅硬到了一種難以置信的程度。
如果硬要說的話,或許和蜥蜴倒是有點像。
我的手腕微微顫抖著。
即使是砍在斷面之中,在它們消散之前,那種鱗片依然可以將沖擊力傳導而出。
準確來講,這些家伙本身就沒有什么明確的“不和諧”,僅僅只有幾條細微的痕跡足以稱得上斷面。
錯不了,這就是萬能藥的產物。
深呼吸,擊中精力,調整姿態。
短刀崩開了口,手腕被麻痹,針對斷面的攻擊效果減弱。
相比之下,對方的鱗片,還有那專為撕裂身軀而生的利爪。看上去,這是我的“必死之局”。
安和擔心的是這種情況嗎?
哈。
猩紅的深夜,墜落的紙鶴。
“難怪,那種煩人的燥熱會不住地涌現出來。”
將重心壓低,我將自己視作一張蓄滿的弓。
“既然是那天一樣的境況,就讓我好好體會一下吧!”
可以感覺到,我的嘴角因為極度興奮而上揚。
……
秦儀像弩箭一樣飛出。
平日里如同習習微風的她,在此刻化為颶風席卷一切!
距離最近的幾只獻祭者揮動利爪,那反射的弧光帶著難以直視的鋒銳,似乎只需要一擊可以把女孩的身體粉碎!
但是……
刀光一閃而過,數只獻祭者化作飛灰散去。
連女孩自己都沒有發覺,在這奇異的狀態中,“真視”的能力超越了常態。
正如秦儀自己所說“我能看見,自然能利用。”
當視界變得清晰,原本虛虛實實的斷面變作峽谷一般的差異。
“凡視之物,皆為我用。”
短刀高速游走,又時刻進行細微的調整,秦儀如同鬼魅一般穿行在獸群中,每一次揮刀都精準的切開斷面的薄弱處。
外衣的漆黑,刃鋒的銀白,在這一刻交織為秦儀自己的刃華之舞。
她虛構的自我完全消失,對充實空洞的熾熱渴望充斥著全身。不必思考孰對孰錯,只需要將刀刃輕輕地劃過。
刀刃為此而生,持刀的人亦如此,她將自我完全的托付于其中,不會再空虛,不會迷茫,也不用擔心受困于無邊的夢境。
“這算是幸福吧。”
翠色中的舞者閃過一個念頭。
“嗯?我又流淚了嗎?”
那個夜晚,少年和她的夜談浮上心頭。
“持有‘空洞’本身就是一種擁有了。忽視這一點的話,遲早會把對充實感的追求變為逃避的手段吧。”
少女的動作遲緩起來。
“為什么會想起來這句話?”
這一次,熾熱完全退卻。
虛構的自我再度掌控身體。
再一次,這個由空洞構成的少女擁有了自己的情感——對于剛才所擁有的充實感的不舍。
可這一次,她感受到深深地痛苦。
“原來,那個猩紅夜晚的清淚,其實從未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