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沐站在工作室門口,看著墻上貼著的封條在晨風中微微顫動。封條上的紅色印章像一道傷口,刺眼地宣告著她七年心血的暫時終結。小唐蹲在路邊啜泣,幾個員工不知所措地圍在一起。
“桑姐,怎么辦啊?”小唐抬起淚眼,“消防的人說最少要停業兩周,等全部檢查合格才能重新開業...”
桑沐蹲下身,輕輕抱住這個跟了她三年的女孩:“別怕,工資照發,大家就當放個假。”她的聲音比想象中平靜。“我會盡快解決。”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路邊。車門打開,紀琛邁著長腿快步走來,西裝筆挺的模樣與此刻狼狽的工作室形成鮮明對比。員工們立刻安靜下來,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傳說中的商業巨子。
“我剛從消防局回來。”紀琛直奔主題,聲音壓得很低,“舉報人匿名,但檢查令是副局長親自簽的——他是我母親大學同學。”
桑沐的手指無意識地掐進掌心。果然如此。
“先讓員工回家吧。”紀琛環視四周,“我們換個地方談。”
十分鐘后,附近咖啡館的角落包廂里,桑沐雙手捧著熱美式,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一夜未眠,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紀琛的側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鋒利。
“我已經聯系了律師,”紀琛推過一份文件,“這是申請行政復議的材料,最快三天可以舉行聽證。”
桑沐掃了一眼文件:“然后呢?就算復議成功,恢復營業,客戶已經跑光了。”她點開手機郵箱,最新一封是藍海酒店的正式解約通知,“林妍的動作比我們想象的快。”
紀琛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眉頭緊鎖:“公司緊急會議,母親提議暫停我的CEO職務,理由是'不當行為影響公司聲譽'。”
“昨晚的事?”
“不止。”紀琛冷笑一聲,“她今早轉移了三個重要子公司股權到個人名下,董事會炸鍋了。”
桑沐瞪大眼睛:“她這是...要拆分公司?”
“以防我奪權。”紀琛站起身,快速系上西裝扣子。“我得立刻過去。你...”他猶豫片刻,從內袋取出一張支票,“先應付工作室的支出。”
桑沐看著那張支票上的數字——足夠覆蓋工作室半年的運營成本。她的臉突然燒了起來:“不,我不能要。”
“這不是施舍。”紀琛皺眉,“是投資。”
“我說了,不要!”桑沐聲音突然提高,引得附近客人側目。她深吸一口氣。“對不起...但我需要自己解決這個問題。”
紀琛的眼神變得銳利:“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這不是逞強!”桑沐猛地站起來,咖啡杯被撞翻,深色液體在桌面上蔓延。“你知道每次接受你的幫助,我都在想什么嗎?我在想,七年了,我還是那個需要你拯救的可憐蟲!”
紀琛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般后退半步:“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你母親是,林妍是,所有人都是這么看的!”桑沐的聲音哽咽了。“'看啊,那個小設計師攀上高枝了'。”
紀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輕微皺眉:“聽著,我從未覺得你需要拯救。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但愛一個人不是要證明自己多獨立,而是學會在需要時接受幫助!”
他松開手,將支票塞進她外套口袋:“用它,或者撕掉,隨你便。但別因為驕傲毀了你一手創建的事業。”
說完,他轉身離開,背影僵硬而憤怒。
桑沐呆立在原地,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她痛恨這樣的自己——明明感激紀琛的付出,卻總是用最傷人的方式回應。七年前被拋棄的陰影像一道無形的墻,讓她無法坦然接受他的幫助。
咖啡館的服務生悄悄過來清理桌面。桑沐抹去眼淚,掏出那張支票。正當她猶豫時,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桑小姐嗎?”一個蒼老但有力的男聲,“我是周振國,你父親的老同事。有時間見一面嗎?關于三十年前那起事故...我有些東西要交給你。”
桑沐的心跳加速:“周叔叔?父親提起過您!您在哪?”
“就在你工作室對面的茶樓,”老人說。“我看了新聞...關于你工作室被封的事。我想我能幫上忙。”
二十分鐘后,桑沐在茶樓包廂見到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周振國年近七十,但腰板筆直,眼神銳利,面前擺著一個老舊的牛皮紙檔案袋。
“沐沐都長這么大了。”周振國微笑著給她倒茶,“上次見你,你還在上小學。”
桑沐勉強笑了笑:“周叔叔,您說能幫我?”
老人推過檔案袋:“先看看這個。”
桑沐打開檔案袋,里面是一疊泛黃的照片和幾份文件。照片拍攝于某個建筑工地,清晰記錄了一批劣質鋼筋的編號和使用位置。文件則是檢測報告,證明這批鋼材不符合安全標準。
“這是...”
“當年事故的關鍵證據。”周振國嘆氣。“你父親冒著生命危險保存下來的。紀家派人四處搜查,他就把副本交給我保管。”
桑沐的手指微微發抖:“為什么現在才拿出來?”
“我出國二十多年,最近才回來。”老人抿了一口茶。“看到新聞上你和紀家小子的報道,才想起這樁舊事。”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桑沐一眼。“你父親和紀琛的父親,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什么?”桑沐震驚地抬頭,“可父親從沒說過...”
“因為太痛了。”周振國搖頭。“紀明遠——紀琛的父親,當年明知是自己弟弟的錯,卻不得不迫于家族壓力犧牲你父親。他私下給了你父親一筆錢,還以你的名義買了套小公寓,算是補償。”
桑沐的腦海中閃過父親書柜里那個上鎖的盒子。原來那些“過去的教訓”背后,還有這樣復雜的故事。
“這些...”她翻到文件最后一頁,突然僵住,“這是紀琛父親的簽名?”
“對,是明遠私下做的鋼材復檢報告,證明他知道真相。”周振國指著簽名。“他一直想找機會為你父親平反,可惜...”
“可惜什么?”
“五年前那場車禍不是意外。”老人壓低聲音,“明遠死前一周聯系過我,說找到了弟弟貪污的新證據,準備在董事會上公開。”
桑沐倒吸一口冷氣。紀琛知道嗎?他父親的死可能與他舅舅有關?
“這些材料足夠洗刷你父親的冤屈。”周振國拍拍她的手,“也能幫你在輿論戰中扭轉局面。”
桑沐感激地握住老人的手:“謝謝您,周叔叔。但這和我的工作室有什么關系?”
“別急。”老人神秘地笑了,“我有個老朋友,現在是省消防總隊的政委。看了今早的新聞,他覺得很不對勁...”
與此同時,新銳科技總部會議室里,火藥味濃得幾乎能點燃。
紀琛坐在長桌一端,面無表情地看著母親在投影屏前侃侃而談。她今天穿了一身鐵灰色套裝,頭發盤得一絲不茍,像個無懈可擊的女將軍。
“...鑒于CEO近期的不當行為嚴重損害公司形象,我提議暫時由林氏侄女接任過渡期CEO。”紀夫人環視在座董事,“林妍在國外頂尖商學院畢業,又有多年...”
“母親。”紀琛突然打斷,“在討論我的去留前,能否解釋一下今早的股權轉讓?”
會議室瞬間安靜。紀夫人的手指在遙控器上收緊:“這是正常的資產重組。”
“是嗎?”紀琛向助理使了個眼色,投影屏立刻切換成一組財務數據,“過去三個月,您秘密轉移了價值近五億的優質資產到個人控股公司,而將同等金額的負債留給了上市公司。”
董事們嘩然。白發蒼蒼的劉董事猛地拍桌:“紀夫人,這是真的?”
紀夫人臉色煞白:“這些是戰略投資...”
“還有。”紀琛繼續道,聲音冷得像冰,“您挪用公司資金為您弟弟償還賭債的證據,我也已經交給了監事會。”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母親。“父親當年心軟,沒有把舅舅送進監獄,結果害了自己。”
紀夫人的嘴唇顫抖起來:“你...你怎么敢...”
“我敢。”紀琛的聲音回蕩在會議室里,“因為父親臨終前要我承諾——絕不讓紀家毀在貪婪的人手里。”
林妍突然站起來:“阿琛,你怎么能這樣對伯母?她是你母親!”
“林小姐。”紀琛看都沒看她,“新銳科技即刻終止與華創設計的所有合作。法務部已經準備好起訴你們商業誹謗的材料。”
會議在混亂中結束。紀夫人憤然離席,幾位董事圍住紀琛詢問詳情。當人群終于散去,只剩下劉董事時,老人拍了拍紀琛的肩膀:
“你父親會為你驕傲的。”他遞過一個U盤,“這里面有些東西,關于你父親...和你女朋友的父親。回家再看。”
紀琛回到辦公室,疲憊地揉著太陽穴。手機亮起,是桑沐的短信:「見個面吧,我拿到了關鍵證據。還有...對不起,支票我存了。」
他嘴角微微上揚,回復道:「七點,我家?」
桑沐的回復來得很快:「有個條件——我做飯。你冰箱里除了啤酒什么都沒有。」
紀琛輕笑出聲,正要回復,辦公室門被猛地推開。林妍站在門口,妝容精致,眼神卻異常陰冷。
“你以為你贏了?”她冷笑,“桑沐工作室明天就會上頭條,標題是《知名設計師精神狀況堪憂,多次就醫記錄曝光》。”
紀琛的血瞬間凍結:“你胡說什么?”
“她大學時因為抑郁癥住過院,不是嗎?”林妍歪著頭,“這種心理不穩定的人,怎么能負責重要項目呢?”
紀琛猛地站起來:“你敢發布虛假消息——”
“哦,這可是真實的醫療記錄。”林妍晃了晃手機,“當然,如果今晚八點你出現在香格里拉2808房間...這些資料可能會消失。”
紀琛的眼神變得危險:“滾出去。”
林妍走后,紀琛立刻給桑沐打電話,卻提示已關機。他轉而打給小唐,得知桑沐下午接到一個神秘電話后就獨自離開了,只說要去見“能解決一切的人”。
不安如潮水般涌來。紀琛快速撥通另一個號碼:“幫我查一個號碼的定位...對,立刻。”
掛斷電話,他插入劉董事給的U盤。屏幕上出現一段模糊的視頻——是父親生前的錄像。畫面中的紀明遠面容憔悴,但眼神堅定:
“琛兒,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已經不在了...關于桑明的事,我有責任。當年的事故...”
視頻突然被來電打斷。是桑沐的號碼!紀琛立刻接通:“桑沐?你在哪?”
“紀總。”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桑小姐暫時不能接電話。如果你想見她,今晚八點,港口區12號倉庫。一個人來。”
電話掛斷,紀琛的血液幾乎凝固。他看了眼手表——七點二十分。從公司到港口區至少要四十分鐘...
就在這時,助理沖了進來:“紀總!查到了!桑設計師的手機信號最后出現在——”
“港口區。”紀琛抓起西裝外套,“立刻報警,但別輕舉妄動。我先過去。”
“太危險了!要不要等...”
“等不了。”紀琛的眼神如刀,“七年前我讓她等,結果錯過了七年。這次一秒都不能等。”
他沖出辦公室,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桑沐,堅持住,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