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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日常裂痕:杯碎時分

晨光刺眼。

林辰猛地睜開眼,下意識抬手去擋,肌肉收縮的瞬間,左肩傳來一陣尖銳的拉拽感,像有根無形的鋼針狠狠扎進了骨頭縫里。他悶哼一聲,整個右臂僵在半空,冷汗唰地一下滲了出來。

天亮了。不是廢棄廠房彌漫著鐵銹和血腥的噩夢黑暗,也不是老鼠巷暴雨傾盆的混亂泥濘。房間狹小而凌亂,是他那個住了十幾年、墻壁發(fā)黃脫落、常年帶著潮濕霉味的老房間。窗外,城市蘇醒的喧囂聲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近乎虛幻的平靜。

昨晚的記憶如同沉重的鉛塊,瞬間砸回大腦——碎裂的消防栓沖天而起的水龍!肩膀深處那蝕骨灼痛和恐怖的抽吸感!廢棄廠房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冰冷的鐵銹氣息,還有……那片粘稠的新鮮血泊!以及在那濃黑深處,一閃而過的、充滿冰冷掠食意味的注視!

他的胃部劇烈抽搐起來,喉嚨發(fā)緊。他猛地坐起身,動作牽動全身肌肉酸痛。顧不了那么多了,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fù)涞椒块g角落那面布滿灰塵的破舊穿衣鏡前。

昏黃模糊的鏡面映出一個蒼白、憔悴、頭發(fā)像被炸彈炸過一樣的影子。眼窩深陷,布滿猩紅的血絲。他顫抖著,深吸一口氣,猛地拽開了左肩領(lǐng)口。

目光死死鎖定在那處皮膚——鎖骨下方的區(qū)域。

傷口?

不,那里沒有任何猙獰的撕裂口,沒有焦黑的邊緣,甚至沒有初愈的紅腫或針腳。只有一片微微凹陷下去的、光潔無比的皮膚。顏色和周圍區(qū)別不大,像一塊被完美修補的瓷器,摸上去光滑中帶著一絲殘余的溫?zé)帷?

要不是這光滑的皮膚下面,隨著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傳來一種有形的、沉甸甸的搏動感,一種非生物的、難以形容的異物存在感,他甚至?xí)岩勺蛲淼囊磺卸际歉邿a(chǎn)生的幻覺。

那東西還在。那塊隕石碎片,如同最惡毒的共生體,牢牢占據(jù)了他的血肉深處,安靜地搏動,散發(fā)著無言的威脅。它提供的恐怖愈合能力和爆發(fā)的巨力,此刻像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清晰地提醒他,他體內(nèi)寄宿著隨時可能反噬自身的怪物。

更糟糕的感知洶涌而來——一種強烈的、仿佛整個人被掏空了一大半的疲憊感。不是睡眠不足的慵懶,而是生命本源層面的虧損。如同有人強行透支了他幾十年的壽數(shù),剩下一個空蕩蕩的、沉重不堪的皮囊。心跳虛浮得厲害,每一次搏動都顯得吃力。明明一夜昏迷(如果從徹底失去意識算起),卻沒有絲毫精力恢復(fù)的感覺,反而比狂奔一夜更累十倍。

那東西……在吸血。這個認(rèn)知帶著冰冷的惡臭,再次纏繞上來。

他撲到床邊,翻開舊書包,在夾層和書本縫隙里瘋狂翻找。手機!謝天謝地!那臺屏幕已經(jīng)摔裂了幾道細(xì)紋、邊角坑坑洼洼的老舊智能手機還在!他顫抖著按下開機鍵,屏幕亮起,右上角的時間顯示:7:45。

星期一。七點四十五分。

距離青藤市第二高中第一節(jié)課開始——還有十五分鐘!

時間!該死!要遲到了!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關(guān)于怪物、關(guān)于鮮血、關(guān)于生命流逝的恐懼!現(xiàn)在,立刻,馬上!他要回到那該死的、平凡枯燥卻代表著他唯一“正常人”身份的教室里!這是此刻唯一能緊緊抓住的、脆弱的救命稻草!

他沖進狹小的衛(wèi)生間,冰冷刺骨的水流從水龍頭里嘩嘩沖出,澆在頭上臉上。身體一陣激靈,短暫地驅(qū)散了一點眩暈。肩膀的灼痛和沉重感卻愈發(fā)鮮明。他用濕透的手瘋狂地揉搓著臉上、脖子上凝固的泥點和昨晚糊在皮膚上的不明污漬。又扯下身上那件沾滿泥漿、還帶著鐵銹和血腥味道的破爛T恤,團成一團塞進垃圾桶最底層。他不敢細(xì)看那件衣服。

找出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校服外套,飛快套在還算干凈的內(nèi)搭T恤外面。拉鏈一直拉到頂,將那詭異的、完美愈合的痕跡連同肩膀內(nèi)部的搏動異物,盡可能地緊緊包裹、遮擋起來。鏡子里的人,頭發(fā)濕漉漉的,眼底布滿血絲,臉蒼白的像紙,嘴唇毫無血色。根本不像正常學(xué)生,更像剛從重癥監(jiān)護室偷跑出來的病人。

但這已經(jīng)是極限了。顧不上更多。

林辰一把抓起破舊的雙肩書包,沖出家門。

單元門洞那塊昨天被他一手捏塌變形的金屬標(biāo)牌不見了。地上一片新掃過的痕跡,幾個水泥碎塊被胡亂地堆在墻角,隱約能看到水泥地面上一處剛填補過的、還沒完全干透的灰白色新痕。

林辰心臟猛地一抽,幾乎是屏著呼吸,飛快地從那個地方竄了出去。清晨的空氣清冷而干燥,昨晚暴雨的痕跡只剩下路邊溝渠里潺潺的泥水。陽光灑在積水上,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越是接近學(xué)校,越是人群聚集的區(qū)域,林辰感覺自己心跳得越快,后背的冷汗就沒干過。他甚至能感覺到體內(nèi)那股被強行壓制下去的、帶著非人氣息的暴戾和虛弱疲憊混合成的危險暗流,左肩深處那團搏動的異物感仿佛也變得更加敏感,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

每一道擦肩而過的人影,每一個投來的疑惑目光(或許只是他杯弓蛇影的錯覺),都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

尤其是當(dāng)他走過學(xué)校后門那條必經(jīng)的、兩邊被小吃店油煙熏得發(fā)黑的窄巷時,他清晰地聽到路邊下象棋的幾個老爺子在閑聊:

“……昨晚那邊動靜可大了!轟隆一聲,嚇?biāo)廊肆?!?

“消防車都來了好幾輛!說是老鼠巷那邊地下水管爆了?噴得跟廣場噴泉似的!”

“……我早起遛彎聽見警車烏拉烏拉往那邊去……搞不懂……”

“……那個癟下去的鐵牌子咋回事?是哪個二貨車撞的吧?新補的水泥……”

“誰知道呢,現(xiàn)在的小年輕……”另一個老頭子搖搖頭,嘬了一口廉價的白酒,“邪門兒的事多……”

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冰錐,鑿進林辰的脊椎。他幾乎是佝僂著背,將自己縮在校服里,埋著頭,像一道灰色的影子,飛快地穿過這片嗡嗡作響的議論聲??熳?!進學(xué)校!躲進教室那個籠子里!

他用盡全力,推開那扇油漆剝落的校門,涌入迎面撲來的、由操場喧囂、教學(xué)樓嗡嗡讀書聲、青春期喧鬧匯聚成的巨大聲浪里。這嘈雜的洪流此刻卻詭異地形成了一種扭曲的“安全區(qū)”——至少,它暫時淹沒了那些關(guān)于老鼠巷、消防栓的議論。

七點五十八分。

高二(7)班教室的后門被悄悄推開一條縫。林辰佝僂的身影如同一條試圖溜回洞穴的傷獸,趁著班主任還沒站上講臺、同學(xué)們還處于一種晨讀預(yù)備狀態(tài)的松散時刻,側(cè)著身,把自己硬擠了進去,幾乎是撲向自己倒數(shù)第二排靠窗的那個位置。

屁股剛沾到硬邦邦的板凳,那種要命的疲憊感便如同冰冷的海浪,毫不留情地將他卷沒。身體沉重得像是每一塊骨頭都灌滿了鉛水,尤其是左肩深處那團異物,那沉甸甸的搏動感似乎和身體的疲憊產(chǎn)生了某種詭異的共鳴,每一次跳動都沉重地敲打著靈魂深處的虛弱感。

眩暈再次襲來,眼前的景象——前面同學(xué)翻開的英語課本,窗外剛剛抽出嫩芽的梧桐樹枝,同桌桌上那個印著卡通貓爪印的粉色保溫杯——都開始輕微地晃動、旋轉(zhuǎn)、模糊。

不行!不能在這里暈過去!

林辰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銳的痛感和瞬間彌漫開的血腥味強行刺激著大腦皮層,讓他精神為之一凜。他幾乎是粗暴地拉開書包拉鏈,把里面亂七八糟的書本一股腦掏出來,發(fā)出嘩啦的聲響。前面一個正埋頭抄作業(yè)的同學(xué)不滿地回頭瞪了他一眼,林辰根本沒看見。

他用冰涼的手背蹭了蹭滾燙的額角,試圖降溫,手背上昨晚被磚石碎片劃破的幾道細(xì)小傷口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留下幾道細(xì)得幾乎難以察覺的白線。這可怕的恢復(fù)能力此刻并未帶來安慰,反而提醒著他體內(nèi)運行的異常。他胡亂抓起一本物理書,翻到今天可能講的章節(jié),泛黃的紙頁上爬滿了意義不明的公式和推導(dǎo)圖。牛頓定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盯著紙上那個代表物體的方塊(m),感覺自己就是這個方塊,正被來自體外和體內(nèi)的、方向相反的巨力瘋狂撕扯,隨時會碎掉。

肩膀內(nèi)里的搏動感像心臟一樣跳著,沉重有力,每次搏動都扯得他肌肉微微痙攣。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住胸腔里翻涌的窒息感。掌心全是黏膩的冷汗,他把那本物理書捏得更緊,指關(guān)節(jié)壓得泛白,似乎想從那紙張冰冷的觸感中汲取一點點現(xiàn)實的支撐。

陽光透過窗外新綠的梧桐樹葉,斑駁地落在他桌上攤開的練習(xí)卷上。光點跳動,落在他按在桌面的左手上。林辰疲憊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光點移動,落點處,衣領(lǐng)下方露出的皮膚上——那里原本緊裹在校服拉鏈下方的位置,大概是剛才匆忙擠進座位時動作太大,領(lǐng)口邊緣蹭了下去一點點。

一線窄窄的、嶄新的粉紅色皮膚暴露出來!

林辰全身的血液瞬間像是被凍??!他猛地縮手,想把衣領(lǐng)揪上去。動作牽動肩膀,又是一陣劇烈的、帶著灼熱感的拉扯痛楚襲來。視野驟然發(fā)黑!這劇烈的牽扯似乎激活了左肩深處蟄伏的東西,那塊嵌在骨頭里的異物猛地一沉!像燒紅的秤砣燙進了骨髓!同時,一股極度兇悍又混亂的力量感猛地從軀干核心炸開,帶著一種想要毀滅周圍一切的沖動,狠狠撞向他緊繃的精神堤壩!

糟糕!是那種暴走失控的感覺又來了!

恰在此時!

“啪嗒”一聲輕響,伴隨著一陣清甜的花香靠近。

一個微微冒著熱氣的、印著HelloKitty卡通形象的圓柱形紙杯奶茶,被一只白皙纖瘦的手端著,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林辰那本被他捏得快要卷邊的物理書旁邊。幾滴溫?zé)岬臏\棕色液體濺出來,落在物理定律的配圖上。

“喂喂喂,林大學(xué)霸,”一個清脆又帶著點調(diào)侃的女聲鉆進他嗡嗡作響的耳朵里,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活潑生命力,“大清早就苦大仇深地研究質(zhì)點系動量守恒?早飯都沒吃吧你?喏,姐姐我今兒心善,排隊買的抹茶啵啵,加了雙份奶蓋,賞你了!”杯子甚至往他面前又推了推,那股甜膩的茶香濃郁起來。

陳薇。

她站在林辰課桌旁邊,微微側(cè)著身子,烏黑的長發(fā)扎成蓬松的高馬尾,幾縷俏皮的碎發(fā)垂在光潔飽滿的額角,一雙貓兒般上挑的眼睛里盈滿了清晨的光,正帶著促狹的笑意看著林辰。她穿著一身和其他人無異的藍白運動校服,下身卻換了條修身牛仔褲,勾勒出纖細(xì)筆直的線條,斜挎著一個塞得圓鼓鼓的帆布包,上面掛著好幾個造型夸張的盲盒小玩偶,書包側(cè)面甚至還伸出一個毛茸茸的小企鵝尾巴掛件,隨著她說話輕輕晃動。整個人像是誤入這堆灰敗書本里的鮮活色彩。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煩躁感猛地攥住了林辰的心臟!他現(xiàn)在只想縮成一團,消失在空氣里,躲開所有目光,特別是陳薇這明亮得過分的注視!肩膀上那團東西跳得更重了,體內(nèi)蠢蠢欲動的混亂力量在左沖右突,與身體的虛弱激烈碰撞。他太陽穴突突直跳,耳朵里像塞進了一個即將超負(fù)荷的蜂鳴器,陳薇那清脆的嗓音被強行扭曲放大,每個音調(diào)都在撕扯他脆弱崩潰的神經(jīng)。

他幾乎是竭盡全力,用盡所有意志去對抗那股想要嘶吼、甚至想要掀翻課桌的暴戾沖動。他猛地低下頭,視線死死盯住面前那杯冒熱氣的奶茶,視野因為眩暈而邊緣模糊,杯子邊緣凝聚的細(xì)小水珠在他眼里扭曲成一片光怪陸離的光暈。

他喉頭痙攣般滾動了一下,從緊咬的齒縫里艱難地擠出兩個無比生硬干澀的音節(jié),聲音嘶啞得如同粗糙砂紙在摩擦:

“滾……開……”

用盡了全身力氣,只為表達這個抗拒的意圖,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味。那只按在桌面的左手,因為用力過度,骨節(jié)已經(jīng)徹底失去血色,呈現(xiàn)出一種滲人的慘白,甚至在微微顫抖!

陳薇顯然沒料到他反應(yīng)這么大,被她認(rèn)為“有點小帥就是太悶太內(nèi)向”的同桌今天跟吞了火藥桶似的。貓兒眼里那戲謔的笑意一下子凍住了,秀氣的眉頭瞬間蹙起,顯然有點委屈也有點生氣。

“喂!林辰你有病吧?一大早吃錯藥了?我好心給你帶……”

她的話被驟然響起的、尖銳刺耳的上課鈴聲徹底打斷?!扳忊忊彙钡穆曇羧缤怃J的冰錐,精準(zhǔn)地刺透了教室里所有松散的氛圍和微小的交談聲。

班主任那張總是帶著一絲疲態(tài)的方臉出現(xiàn)在了教室門口,他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教室里瞬間只剩下書本翻頁和文具盒關(guān)閉的雜亂聲響。陳薇狠狠瞪了林辰一眼,最終還是沒再多說什么,馬尾辮一甩,氣鼓鼓地一步就垮回了自己的座位,帆布包上的小企鵝掛件跟著她坐下狠狠撞了一下林辰的書堆邊緣。

林辰僵硬的身體稍微松弛了極其微小的幅度。鈴聲和班主任的到來為他強行筑起了一道暫時的、薄弱的屏障。體內(nèi)的那股狂躁在無形的壓制下并未平息,像一只撞在鋼化玻璃上的瘋獸,躁動不安。但那徹骨的疲憊感再次洶涌而來,如同漲潮,將他淹沒得更深。他必須撐住。至少撐完這漫長的上午。

第二節(jié)課是語文課。老師平穩(wěn)的、帶著地方口音的念經(jīng)一樣分析著一篇他完全不知所謂的現(xiàn)代文閱讀。林辰僵硬的坐姿已經(jīng)維持了快一個小時,全身的關(guān)節(jié)發(fā)出無聲的呻吟。肩膀深處的搏動感已經(jīng)化為一種沉鈍的、均勻的律動,如同在深水中掙扎下沉的回響,每一次搏動都將他身體的溫度悄然剝走一分。疲憊感是冰冷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沖刷著他的精神堤岸,隨時可能崩塌。

他眼皮重得像掛了鉛塊,無數(shù)次下沉,又無數(shù)次被驚醒,每一次驚醒的瞬間,都伴隨著一陣強烈的心悸和耳鳴。額角、后背的冷汗干了又濕,校服內(nèi)搭的T恤領(lǐng)口已經(jīng)濕了一片,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冰涼的觸感和體內(nèi)那股奇異的灼熱形成令人作嘔的對比。

終于熬到下課鈴響。尖銳的鈴聲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傳來,模糊不清。

陳薇第一個站起來,凳子腿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一聲響。她回頭,聲音拔得挺高,雖然還帶著點之前的不滿,但更多的是屬于午休時分的躍躍欲試:

“林辰!中午食堂小炒排長隊去不去?再磨蹭排骨肯定沒啦!快點!”她語速飛快,帆布包上的掛件隨著動作哐當(dāng)一響,順手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林辰攤開的語文課本封面。這本是催促,聽在林辰被超負(fù)荷折磨的耳膜里,卻成了炸裂的巨響,像有人在耳邊猛地鑿了一錘!

林辰本就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被這聲音和動作狠狠一刺。肩膀深處那東西猛地一跳!一股混雜著驚懼和暴怒的狂暴力量瞬間在他體內(nèi)引爆!像是失控的重型卡車碾過神經(jīng)末梢!“別碰我!”三個字帶著強烈的驚懼本能在他心頭咆哮,被他用最后一絲清明死死壓在了喉嚨口!

混亂的力量感如同高壓鍋噴出的蒸汽,在他僵硬的四肢百骸中亂竄,急需一個脆弱的出口。

“啪嗒!”

右手本能地想要格擋開陳薇拍在課本上的那只手,卻失控地、狠狠地掃過課桌上方。

他忘了旁邊還有那杯已經(jīng)被課間暖氣烘得只剩下小半杯、杯壁掛滿凝露、被他下意識推到桌子邊緣的抹茶啵啵奶茶!

細(xì)腰圓柱體的紙杯被林辰失控的手指猛然掃中!毫無抵抗能力地被這股巨力從桌面邊緣直接掀飛出去!以一個極其輕盈、無辜的姿態(tài),在空中劃出一道慘淡的、帶著乳白色奶蓋殘痕的拋物線——

“哐當(dāng)!”

紙杯不偏不倚,帶著里面剩余的冰涼液體,狠狠砸在后面一排剛站起身、外號“大熊”的胖子桌上。

冰涼的茶水混著殘余的奶蓋,嘩啦啦澆了大熊課桌小半個桌面!幾顆黑色的珍珠(啵啵)蹦跳著,一顆滾到了大熊攤開的數(shù)學(xué)卷子上,一顆滾到了他那本比磚頭還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封皮上,洇出一小團深色污漬。

死寂。

周圍一圈剛站起來準(zhǔn)備沖刺的學(xué)生動作瞬間定格,像被按了暫停鍵。

“大熊”低頭,盯著自己桌面上流淌的奶茶污跡,幾秒種后,那張圓胖、毛孔略顯粗大的臉上先是錯愕,隨即一種被公然挑釁的、屬于青春期雄性的怒火猛地躥了上來!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激光般聚焦在林辰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聲音如同憤怒的野牛在低吼:

“臥槽!林辰!你他媽找茬是不是?!”

那杯無辜的奶茶在林辰眼中扭曲、拉長,最后撞擊的聲響像一聲炸雷在他顱腔內(nèi)回響。緊隨其后那聲“臥槽!”,更是如同點燃引信的火焰!

林辰感覺一股冰冷的火焰瞬間從尾椎骨燒到了天靈蓋!不僅僅是憤怒那么簡單,更像是一種置身于巨大陷阱中央被無數(shù)惡意窺視的恐懼!肩膀深處那塊冰冷搏動的異物猛然一沉,如同掉進深淵的秤砣!一股比剛才掃飛杯子時強橫數(shù)倍、純粹毀滅性的力量在他軀干里轟然爆炸!逃!必須馬上離開這里!離開這混亂!離開這馬上就要爆發(fā)的沖突!本能瘋狂尖叫。

他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在燃燒。幾乎是條件反射,身體猛地從座位上彈起!

“嘭!”

動作太大太猛,屁股下的硬板凳被他起身的巨大力量帶得向后狠狠砸在地上!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教室的視線瞬間從奶茶慘案集中到了林辰身上。

他顧不上看大熊吃人的眼神,也顧不上看那些或驚訝、或疑惑、或幸災(zāi)樂禍的同學(xué)臉孔,更顧不上被陳薇拉住袖角試圖勸解的微弱力道(那力道輕得幾乎可以忽略)。他像一枚被驚恐的扳機擊發(fā)的子彈,只想在“大熊”那碩大的拳頭砸過來之前,一頭扎進食堂擁擠吵鬧的人海里,淹沒自己!

他撞開過道上兩個還在愣神的同學(xué),蠻橫地擠向教室門口。右臂在混亂中下意識地掃過講臺邊緣一堆剛收上來、還沒來得及發(fā)下去的家庭作業(yè)本。紙頁紛飛!

沖過教室門的瞬間,走廊對面一間教室正好下課,洶涌的人流如同泄閘的洪水般涌出。嬉笑聲、呼喊聲、追逐打鬧聲瞬間放大了十倍!匯合成一股巨大的、渾濁的聲音浪潮。

糟了!

食堂的方向……被人流堵住了!

林辰像一頭闖入了人類城市的野牛,莽撞、恐慌、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暴戾氣息,卻迷失在洶涌的人潮里。每一個迎面撞上的肩膀,每一次輕微的碰撞摩擦,都像是在他緊繃鼓脹到極限的氣球上又狠狠戳一針!

肩膀深處那東西在人群的擠壓推搡中跳得像打樁機!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力量的失控外溢和生命力的瘋狂流失!耳朵里灌滿了噪音的回響,嗡嗡聲越來越響,像有無數(shù)鋼針在攪動腦漿!視野邊緣如同濃稠的墨汁在迅速暈染開黑斑!汗水如同油一樣浸透了頭發(fā)和衣領(lǐng),又黏又冷!他快撐不住了!必須離開!必須找到吃的,然后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藏起來!

混亂中,林辰幾乎是憑著殘存的方向感,以一種連滾帶爬的姿態(tài),沖破混亂,終于一頭扎進了食堂側(cè)門入口那更為混亂不堪、充滿汗味、飯菜油脂香味、高濃度二氧化碳和鼎沸人聲的混沌空間里。

青藤市第二高中食堂。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剛剛結(jié)束,饑餓的學(xué)生大軍像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入。巨大的空間里彌漫著一股復(fù)雜的氣味——大鍋菜燉煮的油膩、油炸食品的焦香、劣質(zhì)消毒水味、青春期旺盛分泌的汗腺氣味,還有無數(shù)張嘴同時發(fā)出的、足以掀翻屋頂?shù)泥须s噪音。

林辰像一片被卷入急流的葉子,身不由己地向前挪動。每一次被人流推著向前擠動一步,都感覺左肩深處的搏動狠狠敲打一次,加劇著體內(nèi)的灼痛感和生命被抽離的虛弱感。眩暈如影隨形。視野里的人群面孔開始模糊重疊,色彩失真,只剩下一個個晃動的、代表阻礙的灰色色塊。

終于,經(jīng)過一番狼狽不堪的貼身肉搏戰(zhàn),林辰被后方無法抵抗的人流硬生生地“貼”在了三號打菜窗口前。漫長的隊伍像凝固的沙丁魚罐頭,緩慢蠕動著。

“下一個!快點!”打菜阿姨粗糲的嗓音如同砂紙摩擦金屬。

饑餓感從未如此兇猛過。它不是一種空空的提醒,而是胃袋里有一把正在猛烈剮蹭的鈍刀!一陣陣劇烈的、帶有生理性疼痛的胃部痙攣接連襲來,伴隨著惡心和難以遏制的反酸感,似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攪成碎末。每一次痙攣都抽打著林辰搖搖欲墜的意志力,體內(nèi)的虛弱感更是如同沼澤泥潭,要將他完全吞沒。

前面隊伍又向前挪動了一小截。一股濃郁的、帶著肉香醬油味的紅燒排骨氣息被空氣裹挾著,強行鉆進了林辰不斷翕動的鼻翼。

咕嚕嚕……胃里發(fā)出清晰又難堪的鳴叫,聲音似乎大到周圍人都能聽見。饑餓的烈火混合著難以形容的焦渴(對能量的純粹渴望?),被那濃郁的肉香瞬間點燃,形成一股蠻橫的、近乎獸性的掠奪沖動!

他幾乎是撲到了打菜的臺子前。

咚!他下意識地把那個印著卡通猴子圖案的舊飯盒重重墩在了不銹鋼臺面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要點啥?”阿姨頭都沒抬,油乎乎的大勺在裝著紅燒排骨的巨大不銹鋼深盤上方不耐煩地晃了晃,油亮的汁水滴滴答答。

“排骨!兩份!米飯!快點!”林辰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急躁和命令口吻。肩膀深處的搏動感陡然加劇,被壓抑的暴戾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宣泄的對象——就是眼前這該死的遲緩!

或許是“兩份”的奢侈點單吸引了阿姨的一點目光,她抬了下眼皮,飛快地瞟了一眼這個臉色煞白、眼神兇狠得不太正常的男學(xué)生。沒有廢話,大勺精準(zhǔn)地舀起兩勺浸透油光的紅亮排骨,哐啷倒進飯盒那格最顯眼的位置,排骨堆得像座小山。又迅速地往旁邊兩格里各盛了一大勺冒著熱氣的白米飯,米飯壓實得棱角分明。動作算不上慢,但在林辰此刻如同刀絞般的饑餓感和體內(nèi)那隨時暴走的力量碾壓下,卻顯得無比漫長和煎熬!

“加個雞蛋?要嗎?”阿姨例行公事地問了一句,油膩的手指點了點旁邊裝著煎蛋的鐵盤。

“不要!快!”林辰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嘈雜的人聲中并不刺耳,但那語氣里的狂躁卻讓阿姨眉頭一擰。林辰完全沒心思管,他的全部神經(jīng)都集中在接過飯盒的動作上。饑餓感像無數(shù)只手伸進胃里瘋狂抓撓。

他伸出右手,準(zhǔn)備去抓那溫?zé)岬娘埡羞吘墶?

就在這時!

一股極其輕微卻又無比強烈的失控感猛然從右手指尖傳來!

不是來自左肩深處的搏動!更像是他體內(nèi)那股一直被強行壓制的、如同高壓電線般亂竄的巨力,在經(jīng)過一夜逃亡和整個上午的極限壓制后,在他精神防線最薄弱的此刻(食物到手,心神瞬間松弛的萬分之一秒),在手指即將接觸到飯盒這個簡單的抓握動作中——

泄露了那么一絲!

嗡!

他右手中指指尖擦過那個裝了排骨和米飯、還帶著熱氣的塑料格擋盒壁。

沒有任何多余的聲音,甚至連聲音都算不上的、一聲極其短暫輕微的摩擦聲。

他指尖觸碰過的那一小塊透明塑料格擋壁——仿佛只是被一根加熱到數(shù)千度的鐵絲輕輕擦過——極其突兀地、瞬間融化并破裂!

如同憑空出現(xiàn)一個無形的鋒利鑿子,精準(zhǔn)地在塑料盒壁上開了一個硬幣大小的破洞!

橙紅色的滾燙油湯混合物——混著肉汁、醬油湯和一塊小小的、裹著筋膜的肥美排骨塊——從那剛剛裂開的孔洞里如同高壓水槍般噴射而出!

滾燙!黏膩!

一股猝不及防的熱流毫無征兆地、精準(zhǔn)無比地澆在緊挨著打飯窗口排在他旁邊、一個穿著干凈校服、戴著黑框眼鏡、正準(zhǔn)備遞飯卡的矮個子男生毫無防備的手背上!

“嗷——?。?!”

一聲凄厲尖銳、帶著難以置信的痛苦哀嚎猛地撕裂了食堂里巨大的背景噪音!

眼鏡男生如同被高壓電擊中,猛地跳了起來!手里的飯卡脫手飛出,咣當(dāng)砸在打飯臺的鐵皮上。那只被滾燙肉湯澆淋的手條件反射地往回猛縮,整個身體都劇烈顫抖著,五官瞬間痛苦地扭曲到了一起!

“??!我的手?。 ?

劇痛!強烈的燒灼痛楚讓男生瞬間飆出了生理性的淚水。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慘叫和混亂驚得看了過來。窗口后的打菜阿姨驚愕地張大了嘴。

林辰自己也懵了。

他僵在原地,右手還保持著要去抓飯盒的姿態(tài),指尖甚至能感覺到剛才那一瞬間從塑料壁上傳來的、極其短暫的、如同高頻震蕩般的微弱麻感。噴射而出的油湯還在順著破裂的孔洞流淌。那眼鏡男生的慘叫仿佛冰冷的鋼針刺穿他的耳膜。肩膀上那東西搏動的感覺變得冰冷刺骨,仿佛一個冷漠的旁觀者在嘲弄。

混亂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匯聚在他身上。驚愕、茫然、憤怒、嫌惡……無數(shù)情緒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

“不是我……”林辰喉嚨里發(fā)出嘶啞干澀、近乎無聲的辯駁。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有眼鏡男生扭曲痛苦的臉和那聲慘叫在眼前反復(fù)回放。

他猛地收回如同被燙到的右手,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卻撞上了排在他后面、一個高個子、同樣端著飯盒的學(xué)生身上。

“我靠!長不長眼!”高個子學(xué)生不滿地推搡了他一下,力道不大,卻被林辰失控的神經(jīng)放大了十倍,一股帶著毀滅氣息的狂躁幾乎要再次破體而出!左手猛地攥緊,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才死死忍住了揮拳的沖動。

“對、對不起……”他嘴唇翕動,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視線混亂地掃過那還在冒著熱氣、湯水橫流的破裂飯盒,掃過眼鏡男生痛苦通紅的眼眶,掃過阿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掃過周圍黑壓壓注視著他的人群……每一道目光都如同冰冷的烙鐵,灼燒著他僅存的理智。

“我……我不是……”他語無倫次,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著,那份剛剛到手、冒著誘人香氣的紅燒排骨飯,此刻在他眼中變成了一個猙獰的、昭示著他異類身份的象征。他的胃袋還在絞痛般地叫囂著饑餓,但求生的本能超越了肉體的需求——必須馬上離開這里!離開這口活生生的、即將吞噬他的恐怖沸鍋!

恐懼像冰水澆頭。他再也顧不上那該死的飯,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那個燙傷的男生,像一只被無數(shù)獵槍逼到懸崖邊上的困獸,猛地向后一縮!

他轉(zhuǎn)身!

動作倉皇、粗暴、充滿了不顧一切的瘋狂。

“嘩啦!”

后面那個被撞到的高個子男生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一股蠻橫的力量推在自己端著的飯盒上!

那飯盒里,滿滿一盒剛從水龍頭下接出來的、冰涼的、用來清洗餐具的冷水,被林辰這蠻力一撞,瞬間失去了平衡!

塑料飯盒脫手而出!

冰涼的、帶著消毒水氣味的清水,在半空中潑灑出一道晶瑩而冰冷的弧線!

如同天降甘霖——

不!更像是精準(zhǔn)打擊!

冰冷的水滴混合著食堂特有的消毒水氣味,如同無數(shù)個細(xì)小的冰彈,結(jié)結(jié)實實、完完全全地潑在了林辰旁邊那根細(xì)長的、裝飾性的不銹鋼圓柱形餐臺支柱上!

幾道水流如同惡作劇的蛇,順著光滑的柱體迅速流下。

柱子后方,剛趕過來想拉住林辰、看看究竟怎么回事的陳薇,首當(dāng)其沖!

冰冷刺骨的消毒水混合物毫不留情地澆在她半邊身體上!

“啊——!”

陳薇完全沒有防備,下意識發(fā)出一聲短促驚叫!水流瞬間浸透了她左半邊肩部的校服外套和里面的內(nèi)搭T恤!冰涼的濕意滲入皮膚,激得她猛地一個哆嗦!烏黑的高馬尾因為驚嚇和身體的震顫而劇烈晃動起來。一股濃重的消毒水氣味立刻在她身上彌漫開。

她愕然地低頭看著自己濕透的左肩,隨即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肇事者——林辰。那雙貓兒眼里不再是之前的疑惑或輕微的惱怒,而是被冰水澆滅的火花徹底轉(zhuǎn)化為一種被無辜牽連的憤怒和委屈!

“林辰!你搞什么鬼??!”陳薇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幾乎帶上了哭腔。她本能地上前一步,伸出了手,目標(biāo)不再是林辰,而是直接抓向他那一直緊緊捂著肩膀、顯得極其怪異僵硬的左臂袖管!

她只想抓住這個混蛋,問個清楚!問他到底在發(fā)什么瘋!

冰冷的消毒水澆淋在陳薇身上的瞬間,林辰的大腦一片空白。那聲帶著哭腔的怒斥像是一根點燃的引信,瞬間引爆了他體內(nèi)壓抑的所有驚懼和狂躁。肩膀深處那團冰冷的搏動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火星,猛然爆發(fā)出極其尖銳的刺痛!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直接扎進了神經(jīng)叢!

極度混亂中,他看到陳薇那只白皙、帶著濕氣的、掛著水珠的手,穿過人群的間隙,直接抓向他的左臂。

抓向那塊包裹在校服下的、絕對不能暴露的禁忌區(qū)域!

一股前所未有的、遠(yuǎn)比面對混混棍棒、警笛追捕、甚至廠房黑暗注視時更為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林辰的心臟!靈魂都發(fā)出無聲的尖叫!

暴露了?!

絕對不行!

幾乎是本能的反擊!完全不受控制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

就在陳薇的手指即將觸碰到他左臂校服袖口的千鈞一發(fā)——

林辰的右手——那只剛剛“點”破了他自己飯盒的神之手,出于一種純粹的、極致的防御本能,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閃電般揮了出去!不是去格擋陳薇的手,而是粗暴地——一把扣向了陳薇纖細(xì)的手腕!

動作兇悍、凌厲,帶著一股他自己都未曾想象的、絕非普通男高中生能爆發(fā)出的恐怖力量和速度!空氣中甚至帶起了微弱的氣流聲!

“別碰我?。?!”

一聲幾乎不似人聲的嘶吼終于沖破了林辰死死緊閉的牙關(guān)!

啪!

五根帶著驚人力量的手指如同鐵鉗,狠狠地、精準(zhǔn)地扣住了陳薇右手腕靠上一點的小臂位置!

“呃!”

陳薇痛呼一聲!聲音悶在喉嚨里。林辰那五根手指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她只感覺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一根冰冷堅硬的鋼筋死死箍住,劇痛之下瞬間失去了反抗能力,甚至呼吸都窒住了!那指尖蘊含的、純粹暴戾的握力幾乎要將她細(xì)瘦的腕骨當(dāng)場捏碎!一股深切的恐懼感瞬間壓過了憤怒和委屈!這根本不是她認(rèn)識的那個沉悶內(nèi)向的林辰!

陳薇身體失去平衡,猛地向前踉蹌了一步,帆布包上的企鵝掛件甩在她濕透的校服上。她驚慌失措地試圖抽回手臂,身體因為慣性猛地向前傾!另一只手下意識地?fù)]出,試圖維持平衡或推開林辰——

混亂中,她的左手食指指尖,以一種林辰猝不及防、也根本無法阻止的角度,“哧”地一聲劃過林辰因為劇烈動作而繃緊繃開、剛剛被潑了一點消毒水的校服拉鏈下方領(lǐng)口!

指尖剛好劃過衣領(lǐng)邊緣下一點點——

林辰身體猛地僵??!

他清晰無比地感覺到!左肩鎖骨下方那片本該被嚴(yán)密包裹著的、剛剛愈合、殘留著粉嫩痕跡的皮膚——被一根微涼、帶著消毒水濕氣的、屬于陳薇的手指的指腹側(cè)邊,極其短暫地、極其輕微地——蹭了一下!

那觸感輕如鴻毛,卻在林辰的感知世界里不啻于一道劈開靈魂的炸雷!

更讓他如墜冰窟的事情發(fā)生了!

就在陳薇指尖蹭過那片粉嫩皮膚的瞬間——

嗡!

他清楚地感受到,嵌在肩胛深處的那團冰冷搏動的“碎片”,仿佛被這根帶著他人生命氣息和微薄水汽的手指激活了某種原始反應(yīng)!

碎片猛地一震!一股極其微弱、卻極其冰冷刺骨、如同實質(zhì)針尖般的能量脈沖瞬間從異物內(nèi)部爆發(fā)!沿著肩胛的骨骼和神經(jīng)線路,猛烈地穿透血肉,毫無保留地轟入了陳薇的指尖!

“呀——!!”

陳薇如同被強烈的靜電狠狠鞭撻了一下!或者說比靜電強十倍!原本只是因為被林辰大力扣住手腕而吃痛悶哼的她,驟然發(fā)出了一聲短促、尖銳、充滿了強烈驚駭和痛楚的尖叫!

她觸電般收回了手!那只觸碰過林辰衣領(lǐng)下皮膚的左手食指,像被火炭燙傷般劇烈地抽搐著,被她本能地死死攥在另一只手心里,整個身體如同受驚的貓,猛然后跳了一步!臉色瞬間變得和林辰一樣煞白!

那絕對不僅僅是吃痛或者被嚇到的表情!她的貓兒眼瞪得滾圓,里面充滿了純粹的、原始的、難以置信的驚駭!

林辰更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

他能看到陳薇眼里的恐懼,那種穿透一切的、看到了“非人”存在的恐懼!而她的指尖……剛才那一瞬間的穿透性劇痛和冰冷,絕對不可能是錯覺!

完了!完了!她感覺到了!她甚至可能……

暴露了!徹徹底底!在她面前!

這想法如同萬斤巨石,轟然砸碎了他所有殘存的僥幸!

食堂里短暫的死寂在陳薇的尖叫后被徹底打破。

“搞什么?。俊?

“打起來了?!”

“快看!林辰把陳薇弄哭了?!”

“那人怎么回事?!”

“剛才還燙了趙小東的手!”

“誰撞我了?我的湯全灑了!艸!”

無數(shù)紛雜的議論聲如同沸水般炸開,無數(shù)道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燈齊刷刷聚焦在場地中央那兩個僵直的身影——煞白著臉如同厲鬼、扣著陳薇手臂兇如惡獸的林辰,和捂著手指驚駭欲絕的陳薇身上。

林辰清晰地看到陳薇的目光,正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盯在他拉鏈下方那微微敞開的、露出了一線粉嫩新皮膚的領(lǐng)口位置!她的眼神已經(jīng)不是憤怒或委屈,而是一種在動物園猛獸區(qū)隔著一塊玻璃、突然意識到玻璃裂開時的、純粹的、驚魂未定的震怖!

嗡!??!

林辰的大腦徹底被恐懼的洪流沖垮!耳朵里被巨大的蜂鳴聲徹底塞滿!他根本聽不清周圍在吼叫什么!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燃燒——逃!離開這里!馬上!立刻!永遠(yuǎn)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狼,發(fā)出一聲非人的低吼,猛地甩開了陳薇的手腕!那力量依然大得驚人,將陳薇甩得又是一個趔趄,差點直接摔倒!她捂住手腕和那根還在抽搐的手指,驚駭?shù)乜粗齑蕉哙轮鴧s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林辰再沒有半秒停留!他眼中只剩下食堂擁擠人群構(gòu)成的障礙和遠(yuǎn)處代表逃生通道的門口。他用盡所有殘存的力量——帶著那股屬于非人怪物的、橫沖直撞的蠻橫力量——猛地撞開攔在前面的學(xué)生!

“?。 ?

“臥槽!”

“推什么推!”

驚叫和怒罵聲被他甩在身后。他像一頭發(fā)瘋的蠻牛,撞開任何阻攔的東西!餐椅被粗暴踢開,散落地面的殘羹剩飯被他踩得飛濺!肩膀撞開一個礙事的胖子時,那沉甸甸的搏動感再次尖銳敲打著神經(jīng),帶起一陣陣眩暈和虛弱反噬的惡心感。

眼前的一切都在瘋狂旋轉(zhuǎn)、變形!食堂墻壁上廉價油畫的扭曲色塊!窗戶玻璃上反光的、同樣扭曲變形的驚恐臉孔!天花板上晃晃悠悠的日光燈管拖出長長的光暈!聽覺也扭曲了!同學(xué)的驚叫怒罵!食堂大媽的粗喉嚨!打翻的飯盆在地上滾動!勺子掉落!尖銳得像鬼哭!鼻孔里塞滿了濃烈得令人窒息的飯菜氣味、汗腺氣味、消毒水氣味、還有一絲絲……血腥氣?!不,也許是錯覺……

左肩深處那團搏動的異物如同一個貪婪的口袋,在每一次他體內(nèi)力量失控爆發(fā)后,吸扯的力道猛然增強!身體正以可怕的速度變得更冷、更沉,饑餓的鈍刀更兇猛地切割著空虛的胃袋,但逃命的本能徹底壓倒了生理需求!

他終于一頭撞出了食堂那扇油膩膩的雙向玻璃門!

午后的陽光瞬間傾瀉而下,刺得他眼前一片白茫茫!但冰冷新鮮的空氣裹挾著一絲殘余的季風(fēng)尾氣猛地灌入他火燒火燎的喉嚨里,帶來短暫的、如同溺水者呼吸到氧氣般的復(fù)蘇感。

然而短暫的清明只維持了一秒!

下一秒,一股強烈到無以復(fù)加的被追蹤感!

如同冰冷濕滑的蛇信!舔舐上了他的后頸皮膚!

和昨晚廢棄廠房里那一瞬間的恐怖注視——如出一轍!

這次,如此近!如此清晰!如此冰冷且充滿絕對的掠食惡意!

他瞳孔驟然縮成針尖!

誰?!

是混在剛才人群里了?!還是就在身后的食堂里注視著他?!還是……

驚弓之鳥!

林辰完全喪失了判斷能力!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全身的汗毛根根炸裂!根本不敢回頭!

肩膀深處的搏動伴隨著極致的恐懼和驚悸,猛烈爆發(fā)!將他最后一絲理智燒得精光!

跑!!

他發(fā)出無聲的嘶吼,不再辨別方向,認(rèn)準(zhǔn)遠(yuǎn)離食堂的道路,如同燃燒生命般地狂奔起來!

雙腿灌滿了超越極限的力量,一步就竄出去三四米遠(yuǎn)!速度快到帶起了風(fēng)!風(fēng)聲中夾雜著身后食堂門口處隱隱傳來的驚叫聲(“剛才那個瘋跑出去的是林辰?”“他跑什么?”“陳薇手好像被他弄傷了!”)和……也許還有那個“東西”無聲的追擊?!

眼前掠過籃球場上驚愕停下的球員模糊身影!穿過幾排梧桐樹投下的光斑碎片!身體每一次落地都沉重異常,體能被瘋狂透支,左肩深處的“黑洞”瘋狂吮吸著,每一次都讓身體沉一分、眼前黑一分!

拐角!

一叢茂密的景觀冬青遮擋視線!

林辰完全沒收速度,像失控的炮彈一頭沖了過去!

視野在劇烈的晃動和黑斑跳躍中強行聚焦——

冬青叢后,一條僅容三人并行、通向?qū)W校鍋爐房老舊倉庫的僻靜水泥小路。

還有!

一個穿著白色背心、套著不合身藏青夾克、手里拎著根半舊不銹鋼條(不知是干啥用的)、臉微微發(fā)福、頭頂聰明絕頂?shù)慕虒?dǎo)主任——老謝!他大概是被剛才食堂的混亂驚動,正皺著眉,大步流星地從倉庫那邊拐出來,嘴巴似乎剛張開想喊住某個違反紀(jì)律的學(xué)生——

正好,迎面撞上了以亡命姿態(tài)沖出來的林辰!

教導(dǎo)主任?!謝頂?!那張平時令所有問題學(xué)生都感到壓力的、此刻寫滿了驚愕和威嚴(yán)的臉!

完蛋!徹底完了!

前后夾擊?!不!是前有狼后有虎!

林辰亡魂大冒!教導(dǎo)主任那張放大的、帶著驚愕和正準(zhǔn)備訓(xùn)斥神情的臉,像是突然壓下的行刑巨刃!

肩膀深處那塊搏動的冰冷異物,如同感受到宿主陷入終極絕境的興奮毒蛇!猛然爆發(fā)出有史以來最為洶涌澎湃、銳利刺骨的一次震顫!

嗡——!

這一震!沉重!尖銳!冰冷!像是燒紅的刀刃瞬間切開了林辰的神經(jīng)中樞!

視野瞬間被濃稠的、絕對的黑暗徹底吞噬!整個腦袋像是灌滿了燒紅的鉛汁,劇痛!耳朵里只剩下高頻震蕩的蜂鳴!

身體瞬間脫離了控制!

“砰——?。?!”

一聲讓人牙酸的、沉悶到了極點的劇烈撞響!

林辰高速奔逃的身體,如同一具被無形巨手揮出的破麻袋,帶著全部失控的慣性力量,在意識徹底離體的最后一瞬,失去了所有避讓和感知——

結(jié)結(jié)實實!完完全全!沒有絲毫緩沖地——

正面撞在了教導(dǎo)主任那微凸的、毫無準(zhǔn)備的胸膛上!

力量之大!

教導(dǎo)主任連哼都沒來得及哼出聲,整個人像被一顆高速射出的保齡球直接擊中!騰云駕霧般向后倒飛了出去!他那件套在白色背心外面的藏青色夾克在空中狂野地飄擺。

而林辰自己,更像是撞上了一堵突然升起的城墻,在巨大反作用力的沖擊下,身體如斷線風(fēng)箏,向反方向重重地跌摔出去!

嘩啦啦!

他背著的那個洗得發(fā)白、已經(jīng)跟隨他無數(shù)個日夜的破舊雙肩書包,在撞擊和摔倒的巨大作用力下,整個撕裂開來!里面僅剩不多的東西——一支開裂的廉價水筆、半包皺巴巴的紙巾、一把銹掉半截的鑰匙,連同那個印著卡通猴子圖案的藍色塑料飯盒——瞬間如同天女散花般噴射而出!

飯盒蓋子首先彈開!

藍色塑料飯盒在空中翻滾著——

哐當(dāng)!當(dāng)!

里面凝固的、冷透的、油膩膩的兩份紅燒排骨和壓實米飯的大白米飯球,如同投擲的炮彈,劃過一道油膩而壯觀的拋物線——

狠狠地、精準(zhǔn)地砸在了路邊陰影里靜靜停放著的那輛屬于教導(dǎo)主任的座駕——一輛漆水還比較新、但體型方正得如同老古董的黑色桑塔納2000的——引擎蓋上!

油膩的飯盒和油亮的排骨塊在冰冷的黑色引擎蓋上炸開一個滑稽而刺眼的污漬!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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