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字說出就像突然丟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混亂的腦海里泛起陣陣漣漪。
女人眼中的恐懼和無助隨著這兩個字好像停止了一瞬,但淚水卻依舊洶涌,盡管如此她還是緊緊地盯著他,像是在確認這兩個字的真實性,墨色的瞳孔里水霧彌漫帶著大大的疑惑和依賴。
“阿澤……”她又喚了他一聲,聲音依舊微弱沙啞,帶著濃重鼻音,但是眼神里的光好似又回來了,仿佛這兩個字是指引她走出黑暗的光。
陸瑾安強迫自己的面孔平靜下來,甚至還努力的牽動僵硬的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抹笑容使得陸瑾安好看的臉異常滑稽。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放的很輕緩像是在安慰一個小孩子一般,“不要怕我在,你受傷了,需要休息。”
他不敢用那個稱呼只能用我來代替他不想承認,他試圖抽出手打算再去把毛巾換一下水給她降溫,然而剛一動女人就像受驚的兔子,死死的抓住他粗糙的手腕,眼中的恐懼瞬間又涌現了出來。
“別走!”她尖叫起來,聲音顯得很是刺耳,身體劇烈的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別離開我阿澤!別丟下我一個人!我害怕到處都是黑的……我好冷好痛…
劇烈的動作牽動了她額頭的傷口,剛剛結的血痂又瞬間被撕裂開了,滲出新的血絲,她痛的倒吸一口涼氣,臉色更加慘白,她身體脫力跌回到床上,大口喘著氣,眼角又涌出了幾滴眼淚。
“別動!”這一幕把一旁的陸瑾安給驚出一身冷汗,他再也不敢把手臂抽離,立刻俯下身用另外一只手臂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
他的力道放地很輕生怕傷到他,“我不走,我不走,乖,我這不是在這呢嘛!我保證不走。”他語速極快并且不斷重復的保證著。
他的安撫似乎起了作用,女人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但她抓著她的手卻絲毫沒有放松,她依舊睜著大眼睛,死死盯著他,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枕頭干燥的布料。
她終于不再掙扎了,只是不斷嗚咽著,像是只受傷的小白兔惹人憐惜,“頭…好疼……好疼阿澤……我好難受…”
那一聲聲依賴的呼喚不斷戳著陸瑾安的神經,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將他吞噬,善良的他恨不得替她承受這份痛苦,可他也只能給這她蒼白無力的謊言和輕微的照顧。
“我知道,我知道疼…”他聲音干澀只能不斷重復著無意義的安慰,他始終保持著半跪的姿勢,一只手被他握著,他努力夠著毛巾,緊繃著身體去拿那張滑落的毛巾,終于他又把它放回了她額頭。
他一直保持著那個別扭的姿勢,直到她重新進入了半昏迷狀態,眼睛沉重的合上,呼吸開始均勻起來,他緊繃的身體才敢松懈下來一點。
陸瑾安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將額頭抵在床沿上,他漸漸睡了過去。
陸瑾安是被手上持續冰冷的觸感和身體的麻木喚醒的,他猛的睜開眼睛意識開始逐漸回歸,昨晚的一切在他腦子里再次回放起來。
他感覺渾身的器官都在和他抗議,身體的擦傷因為泥濘和雨水開始發腫發炎,每一次身體的扭動都能帶來劇烈撕扯的痛苦,更讓他難受的是饑餓,胃里面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反復揉捏,嘴唇因為缺水變得干裂,他感覺嗓子快冒煙了。
他小心翼翼地試圖抽回自己早已麻木不堪的手,可是剛有所動作,就被睡夢中的女人感應到了,她好看的眉頭立刻蹙起并且開始呢喃:“…別走…阿澤別走…”
陸瑾安不敢再不敢動彈,只能維持這個讓他難受的姿勢,他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高燒似乎已經退了,她的臉也沒有昨晚上那么紅了,臉上又恢復了蒼白,額頭上那被布條包裹的傷疤依稀能看到里面的猙獰。
陽光開始強烈,透過外面的窗子灑落在屋子里,照亮出他簡陋而擁擠的小屋,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恥感立馬把陸瑾安包圍住。
就在這時女人的眼睛開始劇烈顫動然后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里面依舊帶著迷茫和水霧,她眨了眨眼睛視線逐漸清晰起來,目光慢慢落在了陸瑾安的臉上。
陸瑾安的心猛的提起,他全身肌肉繃緊,她會認出我嗎?會尖叫嗎?會因為這荒謬的環境憤怒嗎?他在心里不斷想著。
女人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好久,隨著里面的東西褪去剩下的只是安心和依賴,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彎了起來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聲音依舊沙啞:“阿澤…你還在”語氣里帶著慶幸和喜悅仿佛這一切都是他應該做的。
陸瑾安緊繃的身體立刻被打回原形,他心里一陣絕望,她還是沒有醒,反而更深的沉溺在了自己的環境中。
“嗯”他艱難的應了一聲,他避開她依賴的目光,視線落在那只抓著自己的手上:“你感覺怎么樣?還好嗎?還疼嗎?”他試圖轉移話題聲音沙啞而溫柔。
女人似乎才感受到身體的不適,她蹙起好看的眉毛聲音委屈起來,“疼…好疼…頭好像要裂開…”她另一只手下意識的想去摸額頭上的傷。
“別碰,還沒好,會疼”他低聲小心翼翼地說道。
“渴…”她又說道,她舌頭微舔著嘴唇試圖濕潤一下干燥的嘴唇,陸瑾安立刻得到了赦免,“我去給你倒水”他立刻迫不及待的說道。
他小心翼翼的把手從女人那緊握的小手上慢慢抽離出來,這一次她沒有像昨晚那樣阻止,她只是睜著自己渙散的雙眸依賴的看著他。
陸瑾安掙脫手臂后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到水槽邊,他找到自己那早已掉漆的瓷杯,滿滿接了一杯水,然后大口喝了起來。
喝飽后他立刻端著水來到床邊,他感覺有點犯難,女人無法爬起沒辦法自己喝水,他猶豫了一下只能慢慢把她扶起來,陸瑾安屏住呼吸慢慢地把水杯湊到她嘴邊,生怕嗆到她。
“慢點喝。”他低聲說道。
她小口地喝著,但是喝的很急,不一會被子里的水就見底了,“還要”她微抬起臉看著他,眼神濕漉漉的帶著一絲嬌憨,是如此的好看。
陸瑾安只好又去接了一杯水,喝水的過程中他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女人單薄的后背,體溫透過衣服清晰地出現在手上,陸瑾安感覺耳根子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熱,他強迫自己忽略這些,眼神緊緊地盯著水杯。
喝完水他小心翼翼把她放回枕頭上,女人似乎舒服了一些,她眉頭終于舒展了,但是目光卻緊緊地盯著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唯一。
“阿澤…”她輕聲喚著,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滿足,“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有車向我撞來…好疼好冷…”她說著似乎又重回到了那驚險的一幕,身體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那不是夢,那是真實存在的,而他陸瑾安被迫成為了她現在唯一的慰藉和依靠,一個虛假的避風港。
“沒事,都過去了”他只能不斷重復地安慰她。
“嗯。”她似乎被說服了,眼睛開始向四周看去,“這是哪里?…好小…好舊”她的語氣沒有嫌棄,只有困惑和不解。
陸瑾安耳根子又是一陣燥熱,一種難以言喻地自卑感立刻入潮水般涌來,他垂下腦袋,聲音更低,“我家…暫時安全溫暖的地方”安全兩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帶著莫大的諷刺。
女人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釋,沒有繼續追問,視線落在他身上那件洗的發白帶著泥濘和血污的廉價衣服上,又看了看自己昂貴的衣物同樣也是臟污不堪,她眉頭蹙起,似是在回憶著什么。
“衣服…臟了……”她喃喃地說著,帶著一股本能的不適感,她試圖抬起手去整理自己凌亂的衣襟,動作卻顯得虛弱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