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者,在被犧牲的前提之下。他們愿意嗎?
“父親,母親,奶奶,我有好好的生活,你們放心吧”。
清明
林念楠和爺爺來到這墓碑前,一一祭拜。
看著這墓地邊的雜草又一次生長已有三年。
這三年來,林念楠他從來不愿做的一切事情都在慢慢的去做,慢慢的變成那個家人盼望的少年。
開始學著耕種,學著做飯……
林念楠從來只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忙著嬉鬧,忙著吵鬧。正是一個放肆的年紀,是一個觀察世界的年紀。少年人擁有的一切林念楠都擁有,可是,這一切終將消散。
在三年前,朝廷來征兵,父親被征入軍營。而母親,奶奶卻也被納入“織染署”去制作軍服。
而那之后,便傳來了家人離世的消息,說是被那鬼魴的咒靈大軍所殺害,整個軍營蕩然無存,無一生還。
“憑什么?憑什么?,我不相信,父親答應我的……”。
“節哀順變”,一股聲音突然打斷。
(百夫長的長戟突然磕在青石板上,驚起的雪沫子混著暗紫色血珠濺在林念楠靴面上。他原以為這男人會像拖牲口般拽他進轅門,卻見對方蹲下身,用戟尖挑開雪層下一塊焦黑的木牌——牌面刻著半條魴魚,魚眼處嵌著枚帶血絲的紐扣。)
「你爹臨死前把軍牌塞進了戰友的肚腸。」百夫長的聲音被風揉得支離破碎,甲葉間滲出的粘稠液體滴在木牌上,竟讓那魴魚眼睛動了動,「要找證據,得去埋死人的亂葬崗。」他突然攥住林念楠后領,像拎只幼崽般拖進風雪。校場的沙地上浮著淡綠色磷火,每步踩下去都發出咕唧聲,仿佛踩在無數睜閉的眼皮上。
走到演武場中央時,林念楠聽見地下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響。百夫長猛地掀開塊石板,下面爬出個渾身縫著軍服碎片的士兵,他的眼球被槐木釘穿透,卻還舉著針線朝林念楠比劃。「上個月埋在這里的尸體,全在夜里爬出來縫補自己的傷口。」百夫長用戟尖挑起士兵袖口——那針腳正是奶奶特有的纏枝紋,「你娘縫的軍服,現在成了咒靈的繭。」
突然一陣腥風卷過,旗桿上的旌旗齊齊折斷,斷口處滲出墨綠色汁液。百夫長的瞳孔驟縮,他看見林念楠衣領處露出的紅繩正在發燙,繩結里卡著的斷針竟滲出黑血。「不對……」他猛地推開林念楠,自己卻踉蹌著后退,左胸的焦黑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青紋順著脖頸爬向臉頰,「鬼魴的咒靈在引你過去……他們要拿血親祭槐木!」
林念楠撞在冰涼的旗桿上,看見百夫長的指甲突然變得漆黑,正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的喉嚨。遠處地牢傳來巨響,被控制的士兵們撞破鐵欄沖出,他們的軍服上全繡著奶奶縫的盤扣,每個扣眼里都鉆出條魴魚形狀的綠火。「快走!」百夫長用戟尖戳進自己大腿,黑血濺在雪地上開出妖異的花,「你爹娘的軍牌在我靴底——但你要是敢碰槐木,我現在就劈了你!」
他的聲音突然變調,帶著奶奶搖紡車的吱呀聲。林念楠看見百夫長的眼球翻白,嘴里涌出槐樹葉,卻還死死攥著戟桿不讓他靠近。校場的黏液里浮出無數槐木樁,每根樁上都釘著半片軍服,布角繡著母親常繡的并蒂蓮,此刻卻像無數只招手的手。百夫長突然用頭撞向旗桿,血順著旗桿流下來,在林念楠腳邊積成小灘——那血水里漂著枚銅哨,正是父親當年塞進他手里的那枚,哨口纏著根藍線,線尾還系著半片燒焦的衣襟。
(百夫長突然扯開衣襟,左胸那片焦黑皮膚下透出詭異的青紋,正沿著鎖骨爬向咽喉。他指著遠處地牢方向,鐵柵欄后傳來嗬嗬的嘶吼聲——某個身影正用頭猛撞石壁,發間纏著的血槐枝杈上還掛著半片人皮。)
「鬼魴族的薩滿用活人血祭時,會把咒文刻在槐木上釘進城墻。」他的聲音混著牙齒打顫的咯咯聲,「中了『噬魂咒』的人,靈魂會被槐木吸走,剩下的軀殼就像被掏空的蟬蛻,風一吹就散進地獄。」林念楠盯著百夫長瞳孔里浮動的綠影,那分明是磷火的倒影,「上個月有個逃兵被抓回來,軍醫剖開他肚子,里面全是啃碎的槐籽,連腸子都纏在血槐根上——他的魂早被鬼魴祭給邪神了。」
風雪里突然飄來腐魚般的腥氣,校場邊緣的旌旗無風自動,旗角掃過地面時留下暗綠色的痕跡。林念楠看見兩名衛兵抬著擔架跑過,擔架上的人渾身抽搐,眼珠翻白卻死死盯著天空,嘴里不停念叨著「魚眼……在水底……」百夫長猛地抓住他后頸,把他的臉按向轅門柱礎——那石縫里嵌著半枚眼球,瞳孔呈詭異的魴魚狀,正一眨不眨地瞪著他。
「輕則被咒靈附骨,變成只會聽令的活傀儡。」百夫長從腰間解下串著人指骨的符鏈,指骨上刻著歪扭的鬼文,「鬼魴用笛聲控這些『活尸』,前幾天有隊斥候被抓,回來后全成了睜眼瞎,卻能在夜里精準割開自己人的喉嚨。」他突然把符鏈塞進林念楠手里,那指骨燙得像烙鐵,「你爹娘戰死的那堵墻下,現在還泡著七百具被槐木穿身的尸體,每個眼窩里都養著鬼魴的蠱蟲……」
林念楠猛地甩開手,符鏈掉在雪地里,指骨滾出老遠,停在一灘暗紫色的血泊中。他這才發現,軍營深處的演武場不知何時積了層黏液,無數魴魚形狀的黑影在黏液里翻滾,每只眼睛都燃著綠火。百夫長突然捂住脖子咳嗽,咳出的痰里全是細小的槐刺,那些刺扎進雪地,竟抽出了嫩芽般的血絲:「鬼魴的咒靈專找血親索命,你若進去……」他的話沒說完,遠處地牢突然傳來巨響,某個被控制的士兵撞斷鐵欄沖出,手里揮舞著半截血槐樁,樁頭還串著顆滴著腦漿的人頭。
或許吶喊的意義是“上天諒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