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

少年墨塵終于做出了選擇。

他沒有走向沈清月，而是轉身，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個代表著終極力量的黑袍魔尊。

“我……選擇力量”

他沙啞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黑袍魔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滿意的、殘忍的弧度。

他張開雙臂，準備迎接這個“正確”的自己，與他融為一體。

“很好，你做出了最明智的……”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

一道白色的身影，卻毫無征兆地，擋在了他和少年墨塵之間。

是沈清月。

她動了。

就在少年墨塵即將踏出最后一步，徹底擁抱黑暗的瞬間，她平靜地走到了兩人的中間。

她沒有去看少年墨塵，甚至沒有看地上那具屬于自己的“尸體”。

她只是抬起眼，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到近乎冷漠的目光，直視著那個不可一世的黑袍魔尊。

“你說得對”

沈清月緩緩開口，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情感，仿佛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

“我，確實是他的心魔，是他道途上，最大的絆腳石”

黑袍魔尊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少年墨塵的腳步，也猛地停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師尊。

而沈清月，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她伸出手，竟直接從黑袍魔尊的手中，抽走了那把由無盡魔氣凝聚而成的、代表著毀滅與殺伐的黑色魔劍！

那把劍，散發著足以侵蝕元嬰修士心神的可怕魔氣，可在她的手中，卻溫順得像一件普通的鐵器。

沈清月握著那把魔劍，緩緩轉身。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個已經徹底愣住的少年墨塵面前。

然后，她做出了一個，讓輪回鏡內外所有人都畢生難忘的動作。

她將那把魔劍的劍柄，親手遞到了墨塵的手中。

再然后，她握著他的手，將那冰冷、鋒利、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劍尖，對準了自己，那個位置空無一物，卻跳動著一顆滾燙心臟。

“來”

沈清月看著他，臉上沒有痛苦，沒有不甘，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有的，只是一種近乎神明的、悲憫的平靜。

“他說得對，殺了你的心魔，你才能踏上真正的至尊大道”

“既然你選了力量，那便……由我來為你，斬斷這最后的桎梏”

“動手吧”

她握著他的手，微微用力，那鋒利的劍尖，已經刺破了她胸口的白袍，一絲冰冷的觸感，透衣而過。

“用我的神魂俱滅，來為你鋪就通往無上寶座的階梯”

“用我這個絆腳石的鮮血，來為你那頂空無一人的王冠，獻上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賀禮”

她看著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凄美的微笑，眼中，卻有一滴清淚，不受控制地，順著臉頰滑落。

“墨塵，我的徒兒……”

“捅我一劍”

“從今往后，這三界，便是你的了”

寂靜。

整個世界，死一般的寂靜。

黑袍魔尊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那雙漠視眾生的眼中，流露出了名為“震撼”與“荒謬”的情緒。

輪回鏡外，十幾位太上長老集體石化，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

玄陽子的身體，更是因為極致的震驚而猛地從寶座上站起！

瘋了！

全都瘋了！

這個沈清月……她到底……她到底想做什么？

而此刻，直面這一切的少年墨塵。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看著那把由他親手握著，劍尖正抵在師尊心口的魔劍。

他感受著劍尖傳來的那絲冰涼，又感受著師尊臉上那滴滾燙的淚，落在自己手背上的灼熱。

那份灼熱，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燙出一個窟窿。

他想要的，是守護。

可此刻，他手中握著的，卻是毀滅。

力量？

至尊？

王座？

若這一切，都需要用她的性命來換。

若他的道途之上，再也看不到她那帶著一絲慵懶、一絲戲謔、總是在危急關頭擋在他身前的身影。

那這樣的力量，這樣的至尊，這樣的王座……

于他而言，與一片無盡的、冰冷的地獄，又有何區別？

“不……”

“不！！！！”

一聲不似人聲的、撕心裂肺的咆哮，終于從少年墨塵的喉嚨里，爆發出來！

他猛地松開手，任由那把魔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沒有后退，反而瘋了一樣地上前一步，不是去擁抱力量，而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地，像一個即將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般，將那個給了他一切，又準備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狠狠地擁入了懷中！

他將臉深深地埋在她的頸窩，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那令他安心的氣息，那具一直在顫抖的身體，仿佛終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灣。

兩行滾燙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從他眼角奔涌而出，浸濕了她肩頭的白袍。

“我不要……”

“我不要什么至尊大道！”

“我不要什么三界！”

“我只要您……”

“我只要您活著……好好地活著……”

他的聲音，破碎、哽咽，帶著孩童般的無助與恐懼。

在擁抱她的那一刻，他終于勘破了這輪回鏡中最恐怖的心魔。

他的道，從來就不是力量。

他的道，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那就是她。

是她沈清月。

話音落下的瞬間。

“轟！”

這片由恐懼與絕望構筑的荒蕪廢墟，開始劇烈地晃動，寸寸崩塌！

那個一直高高在上的黑袍魔尊，臉上那萬古不變的漠然，終于被“驚愕”的情緒所取代。

他看著那個緊緊相擁的身影，看著那個為了執念，放棄了無上力量的自己，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

“蠢貨！”

“你會后悔的！”

然而，少年墨塵卻連頭都未回。

他只是更緊地抱著懷中的人，緩緩抬起頭，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無比清澈的眸子，第一次，主動迎上了那魔尊的雙眼。

“后悔？”

他笑了，那笑容，無比的干凈，也無比的堅定。

“我，即是她手中的劍，也是護著她的盾”

“我的道，是守護她，這便是我存在的唯一意義，又何來后悔？”

言罷，他身上的本源魔氣轟然爆發，不是去攻擊，而是化作一張巨大的黑色天幕，溫柔地，將那即將分崩離析的魔尊虛影，連同這整個幻境，一同拉扯、吞噬，最終，重新融入了自己的身體。

不是被力量同化，而是，將力量，徹底掌控！

他選擇的，不是一，也不是二。

而是……三。

他要他的師尊，也要那份足以守護她的力量。

他，全都要。

隨著幻境的徹底破碎，沈清月的意識，也重新回到了現實。

當她睜開眼時，發現自己依舊站在那巨大的輪回鏡前，只是，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被身邊的少年，緊緊地，以一種再也不會放開的姿態，握在了手中。

她轉頭，對上了他的雙眼。

那雙眼睛，依舊漆黑如墨，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的清澈、堅定、也更加的……熾熱。

那里面，完完整整地，只倒映著她一個人的身影。

“師尊”

墨塵看著她，緩緩地，虔誠地，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我找到我的道了”

“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