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貴”兩個字,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扎進沈微早已麻木的心臟。顧時硯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那張引爆全網的偷拍照——他緊緊抱著濕發浴袍、身形狼狽的她——像一面最殘酷的鏡子,映照著她被徹底剝光、無處遁形的絕望。
全世界都在瘋狂猜測“新貴”的身份,將她捧上風口浪尖,視為顧時硯的新寵。只有她自己知道,這頂“新貴”的帽子下,是怎樣一個被謊言、債務、喪父之痛和這個男人絕對掌控所碾碎的殘骸。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屈辱讓她幾乎窒息。她猛地抬手,想打掉那刺眼的手機,身體卻因為虛弱和藥力而綿軟無力。
顧時硯輕易地避開了她徒勞的動作,將手機收回,隨手放在床頭柜上。他俯視著她,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沒有得意,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平靜。
“覺得委屈?憤怒?”他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沈微,走到這一步,是你自己的選擇。”他的目光掃過她蒼白脆弱的脖頸,那里沒有了束胸帶的遮掩,光滑的曲線在病號服領口下若隱若現,“從你簽下那份合同,戴上‘沈唯’面具的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謊言總有被戳破的一天。”
沈微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才勉強抑制住喉嚨里的悲鳴。選擇?她何曾有過選擇?為了父親的命,她只能跳進那個名為“沈唯”的深淵!
“我爸爸……”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刻骨的恨意,“你答應過……”
“我答應過會盡力。”顧時硯打斷她,語氣毫無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頂尖的專家,最好的設備,我兌現了。費用,我付清了。但他的身體,油盡燈枯,回天乏術。生老病死,醫生也無力回天。”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鎖住沈微盈滿淚水的眼睛,“這筆賬,你也要算在我頭上?”
沈微渾身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理智告訴她,父親的身體狀況確實已到極限,顧時硯的介入或許延長了幾個小時,但結局早已注定。可情感上,巨大的悲慟和失去唯一支柱的空茫,讓她需要一個宣泄恨意的出口。而顧時硯,這個將她玩弄于股掌、此刻又用“新貴”身份將她釘在恥辱柱上的男人,就是最好的靶子。
“為什么……”她哽咽著,淚水終于滑落,“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照片……‘新貴’……你到底想干什么?!”
顧時硯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邊,背對著她,望著窗外繁華卻冰冷的城市夜景。高大的背影在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籠罩在病床上。
“沈微,”他的聲音傳來,低沉而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你以為,曝光你女扮男裝的身份,看著你被輿論撕碎,被公司拋棄,被債務壓垮,甚至……被送進監獄,就是我的目的?”
沈微的心猛地一沉。監獄?她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性!欺騙出道,巨額債務,社會影響……如果被深究……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顧時硯緩緩轉過身,深潭般的眼眸牢牢鎖住她驚恐的臉,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殘酷的弧度:“那太無趣了。也……太便宜你了。”
他一步一步走回床邊,每一步都像踩在沈微緊繃的神經上。他從西裝內袋里,慢條斯理地掏出一個薄薄的、看起來極其普通的牛皮紙檔案袋。
那檔案袋的封口處,蓋著一個清晰的、帶有顧時硯工作室徽標的火漆印。
沈微的呼吸瞬間屏住!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
顧時硯修長的手指,如同把玩一件藝術品般,輕輕摩挲著檔案袋的邊緣。他的目光,帶著一種近乎欣賞獵物最后掙扎的興味,落在沈微驟然放大的瞳孔上。
“想知道這里面是什么嗎?”他的聲音低沉,如同惡魔的低語。
沈微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她想搖頭,想尖叫讓他滾開,喉嚨卻像是被堵住,只能發出細微的、恐懼的嗚咽。
顧時硯沒有等她回答。他動作優雅地,用指尖挑開了檔案袋的火漆封口。
然后,他從里面,緩緩地、一樣一樣地,拿出了里面的東西。
第一樣:一條被剪斷的、邊緣帶著干涸深褐色印記(疑似血跡)的白色棉布束胸帶!正是林醫生那天在車上從她身上剪下來的那條!上面還殘留著她掙扎時留下的汗漬和……屈辱的證明!
第二樣:幾張高清打印的照片。一張是片場暴雨那天,她落水后濕透的上半身特寫,胸口那清晰的束胸帶輪廓在照片上被紅圈醒目地標記出來!另一張,是醫院繳費單的清晰翻拍,沈建國的名字和那觸目驚心的八十二萬欠費金額,以及停止治療的警告,清晰可見!
第三樣:一份打印文件。沈微只看清了抬頭的幾個字——“經紀合約補充條款(保密及身份條款)”,下面是她和夏嵐的簽名復印件!那是當初夏嵐為了讓她安心扮演“沈唯”,承諾幫她隱瞞身份、承擔風險的補充協議!
第四樣:一個微小的、不起眼的黑色U盤。顧時硯將它捏在指尖,對著燈光晃了晃,嘴角的弧度更加冰冷:“這里面……是那天你在我套房浴室里……不太小心的一些片段。雖然關鍵部位有霧氣遮擋,但聲音……足夠清晰了。”他指的是她崩潰時喊出的那句“沈微”和之后的哭泣!
轟——!
沈微只覺得五雷轟頂!大腦一片空白!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巨大的恐懼和羞恥感如同海嘯般將她徹底淹沒!
束胸帶!照片!合約!還有……浴室監控?!
他……他竟然在那個時候……就錄了像?!
這些東西……任何一樣單獨拿出來,都足以將她徹底釘死!證明她蓄意欺詐、女扮男裝出道!證明她為了巨額醫藥費鋌而走險!而那U盤里的內容……更是將她最脆弱、最崩潰、身份徹底暴露的瞬間,牢牢地攥在了他的手里!
這些,就是能將她打入萬劫不復深淵的、鐵一般的“證據”!
顧時硯看著她瞬間慘白如紙、搖搖欲墜的樣子,眼神深不見底。他將那些東西一樣樣放回檔案袋,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在整理無關緊要的文件。最后,他慢條斯理地重新封好火漆印。
“現在,明白了嗎?”顧時硯的聲音恢復了冰冷的平靜,他拿著那個輕飄飄卻又重如泰山的檔案袋,在沈微眼前晃了晃,如同展示著掌控她生死的權杖。
“毀掉你,易如反掌。這些‘證據’,隨便丟出去一樣,都能讓你身敗名裂,債務纏身,甚至面臨法律追責。”他微微俯身,溫熱的呼吸拂過沈微冰涼僵硬的耳廓,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絲……奇異的誘惑。
“但是,沈微,我給了你另一條路。”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她那雙盛滿了絕望和恐懼、如同破碎琉璃般的眼睛上。
“做我的‘新貴’。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邊。享受頂流伴侶的光環和庇護。”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拂過她蒼白的臉頰,那觸感讓她如同被毒蛇舔舐般戰栗。
“而代價是……”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命令,清晰地吐出最終的交易條件:
“做我的‘秘密’。永遠。”
“這個檔案袋里的東西,就是保證。”顧時硯將檔案袋輕輕放在床頭柜上,緊挨著那個屬于“沈唯”的手機,如同放置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選擇權,在你。”他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沈微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有掌控一切的冰冷,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沉。
“好好休息,‘新貴’小姐。記者招待會,很快就要開始了。”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了病房。
門被輕輕關上。
死寂重新籠罩了奢華的空間。
沈微僵硬地坐在病床上,目光死死地盯著床頭柜上那個普通的牛皮紙檔案袋。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個張開了巨口的深淵,散發著冰冷刺骨的死亡氣息。
束胸帶、照片、合約、U盤……她所有的秘密,她所有的軟肋,她所有的恐懼和不堪,都被濃縮在這個小小的袋子里,被顧時硯牢牢攥在手中。
“證據”在他手中。
這不是疑問,是冰冷的、令人絕望的陳述。
選擇權在她?
這從來都不是選擇。從她踏入這個名為“顧時硯”的漩渦開始,她的命運,早已被這個男人手中的“證據”,徹底鎖死。窗外的陽光明媚,卻再也照不進她心底那片被名為“證據”的陰影籠罩的、永恒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