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還沒黑，老趙家就已經吃上晚飯了。

除了農忙那陣子以外，天黑之前吃飯是老趙家的習慣，早點吃飯，晚上就可以少點煤油燈。

“三兒，你是不是在跟隔壁的桃子談對象？”

正抱著一碗玉米糊糊的趙國慶，被老媽這話一驚，嗆得直咳嗽。

旁邊長條凳上的老幺秋蓮，看著三哥咳嗽不止，連忙給他拍了拍背。

“媽，你可別出去瞎說。人家桃子是個姑娘呢，壞名聲。”趙國慶回應道。

雖然在這個年代拉上手了，基本就算是談上了對象，但畢竟兩人并沒有直說，這事兒得等穩定下來再說。

嘴里含著筷子的老四想了一會兒，“桃子姐好啊，三哥我支持你跟桃子姐處對象！”

“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吳淑芳用筷子頭敲了一下老四的手，又說，“媽沒跟別人說，可就算你不承認難道還能騙得過我的眼睛？”

老趙看了一眼繼續扒拉飯的老三，沒有吱聲兒，心里也基本確定老婆子說的應該沒錯，自己兒子什么尿性他能不清楚？

“不是媽不讓你們處對象，也不是桃子那姑娘不行，而是處對象不只是你們兩個人說了算。”

趙國慶一聽這話，就知道肯定是桃子他媽在母親跟前說了什么，“媽，這都什么年代了！老早，上面不就倡導要摒棄惡習，婚戀自由嘛。”

可不管桃子他媽現在說啥，他也不好太過于針鋒相對的去跟張艷霞見識，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把家里的日子過好，其他的自然就解決了。

吳淑芳看了一眼吃飯的老頭子，從桌下踢了他一腳，示意讓他說兩句。

可趙富貴也很為難，前幾天張艷霞跟老婆子說的話，無非就是陰陽怪氣的認為三兒配不上桃子那姑娘，都是當父母的聽到這話要說來氣不來氣，肯定來氣。

但好歹是承過季老弟的情，他也不愿意跟張艷霞一個婦道人家見識啥，老婆子昨天就讓自己勸勸老三，這可咋開口？

趙國慶抬眼掃了一眼尷尬不已的老爸，再看看一臉憂愁的老媽，“爸、媽，我的事兒你們別管。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反正話我撂這兒了，你們誰反對都沒用。”

“你知道桃子她媽說啥不？”

“無非就是看不上我這個農民唄，想找個城里的工人女婿，對吧？”

吳淑芳愣了一下，“你咋知道的？”

“我猜的唄。”

趙國慶知道桃子她媽說的這話也不能說全錯，作為一個母親為女兒考慮后面的人生大事，想找一個有鐵飯碗的工人家庭，人之常情。

畢竟鐵飯碗的含金量，可比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強太多。

“那你既然知道人家的要求，還跟桃子處對象？”

“媽，工人也沒什么了不起的。我跟桃子的事兒，會解決的。”

現在的工人確實還不錯，可再過幾年，就會有大批大批的工人下崗，這些他都沒辦法直說。

吳淑芳看著他一副倔驢的模樣，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

次日，縣畜牧局。

一大早堂哥倆就從家里出發，到公社獸醫站了解完情況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在公社對付完中午飯直接坐班車來了縣城，抵達畜牧局門口已經是下午兩點。

趙國慶帶著堂哥就往里闖，還沒跨進大門就被門衛攔住。

“站住，你們倆干什么的？”一名帶著紅袖標的中年男子，快步朝著兩人走來。

“同志，我們是向陽大隊過來的，專門來畜牧局找防疫科的負責人，想問問有沒有新城系疫苗。”趙國慶臉上帶笑，一邊說話，手里也沒停著，而是從兜里摸出煙來，給對方遞了一支。

“謝謝，不會。”中年男子拒絕了他遞來的煙，又想了想實在是想不起向陽大隊是哪，繼續道：“申請疫苗的話，你們得去找公社獸醫站，讓他們先給你們開證明，回去吧。”

一旁的趙亞軍從斜挎著的軍綠色包里拿出一張證明，“同志，你說的是這個吧？”

“呵呵，你們有啊？我還以為又是直接跑縣里來的呢，有的話介紹信給我看一眼就成。”

檢查完兩人的介紹信后，中年男子將趙國慶堂兄弟倆放了進去，“防疫科在進門右手邊最里面那一間。”

“好，謝謝。”趙國慶道謝以后，又問道，“同志，貴單位防疫科的領導怎么稱呼？”

“陳實，陳股長。”

“謝謝！”

“不客氣。”

兩人來到掛著防疫科牌子的辦公室門前，趙國慶探頭往辦公室里瞥了一眼，約莫二十平方的辦公室里兩對背靠背的長桌分別搭在靠墻和靠窗戶的兩側，里面坐著四個人，抬手敲了敲門。

“同志，我們是向陽大隊的社員，來申請新城疫苗。”

四人同時扭頭看向門口站著的哥倆，一個臉上掛著笑，一個一臉平靜，心里雖然有些詫異這倆人竟然知道新城疫苗，卻沒人搭理他們。

趙國慶：“.......”

“同志？”

靠近門口的一位女同志，有些不悅的說道，“申請疫苗得先去公社，直接跑縣城有什么用？”

而且云川這地方這么多年都能沒怎么出現過雞鴨疫病，在她看來這兩人純屬多此一舉！

“同志，你咋知道我們沒去公社？”

就算是有求于畜牧局，趙國慶就算再克制，可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

女同志翻了個白眼，大過年的上班本來就不高興，這下午一上班就有人來辦事兒，心里能不煩嗎？

“哪個公社的？”

“紅旗公社。”

“介紹信、公社獸醫站開具的蓋章證明，拿出來。”

趙國慶從堂哥手里接過遞來的兩樣證明，交給吃了槍藥的女同志。

這女同志只是看了一眼，心里對于證明上的鵪鶉有些好奇，但還是冷冷的說道：“獸醫站的證明開的有問題，重開！”

趙國慶冷笑道，“同志，那請問具體是哪有問題？”

“自己回去，問你們獸醫站。”

這擺明了就是不想辦事，故意找了個莫須有的問題出來，趙國慶正想跟她理論幾句，不想把事兒弄的大家都太難看，卻不料背后傳來堂哥的聲音。

“行，那我們去縣農辦找韓毅韓主任，看看這證明哪有問題。”

此話一出，不僅趙國慶愣了一下，縣畜牧局防疫部剛剛沒有說話的三名同志也是愣了一下，隨即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門口的女同志。

縣農辦是縣委農村工作領導小組的辦事機構，主任更是高配，一般得資深正科干部才會委任為縣農辦主任，跟畜牧局局長同級，但權利卻比畜牧局局長要大的多。

柴油、化肥、疫苗等緊缺物資分配，畜牧基建、防疫經費等項目的審批，甚至畜牧局局長推薦人選，這些都得縣農辦經手、批準、推薦。

誰接待的群眾，在誰那出了問題，最后要算賬也只能算到接待的那人身上。

剛剛還一臉傲氣的女同志，也被嚇到了，連忙賠笑道，“不用不用，就差了個養殖說明，補上就行，補上就行。”

這給趙國慶都整笑了，變臉的速度那比翻書還快啊！

不過他現在更好奇，堂哥是怎么認識縣農辦主任的？

女同志賠笑著，問道，“同志，怎么稱呼？”

“趙亞軍，趙國慶。”

剛剛的女同志臉上陪著笑，道，“我叫蘇春燕，你們紅旗公社的防疫相關問題就是我在負責，要申請新城疫苗的話，得先填個申請表去找我們領導簽字，縣里也沒有備，得從地區畜牧局申請調撥。”

“那，申請表在哪填？還有養殖說明又是什么？”趙亞軍繼續說道。

蘇春燕賠笑道，“申請表在我這填就行，我來幫你們填。只是這養殖說明得你們來填，鵪鶉這東西我們都沒聽過，必須要補充說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