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鎮的深秋帶著刺骨的涼意,何青云裹緊了身上的夾襖,看著李重陽和何平安將最后幾袋粗糧搬上驢車。
自入秋以來,收購糧食的事一直在秘密進行,鎮子上的糧價已因旱情傳聞悄然上漲,幸好他們動手早,地窖里已堆得滿滿當當。
“重陽,今日多謝你跑這一趟,”何青云遞過水壺,目光落在他額角被風吹亂的發絲上,“剩下的雜糧種子我已托人去鄰鎮尋,只等……”
她的話音忽然頓住,這些日子李重陽忙前忙后,從收購糧食到安撫鄰里,甚至連她偶爾因焦慮流露的疲憊,都被他不動聲色地分擔。
超市的秘密像塊巨石壓在心底,尤其當她看著李重陽為旱災籌備奔波時,那份猶豫便愈發沉重。
他早已是家人,是否該讓他知道這個能逆轉絕境的底牌?
“青云?”
李重陽擰開水壺的動作微頓:“你臉色不太好,可是累著了?”
“沒什么,”何青云避開他的目光,轉身整理貨單,“只是在想明日去市集上采買干貨的事,聽說今年海帶收成少,得趕早去搶……”
次日天未亮,何青云便與李重陽趕至市集的河鮮區,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擠滿了商販,咸腥的河鮮氣味裹挾著吆喝聲撲面而來。
他們穿梭在貨棧間,李重陽負責與商販議價,何青云則蹲在貨堆前挑揀成色最好的河鮮。
“這批小魚仔很新鮮,”船老大拍著胸脯,“給何老板算半價,算是交個朋友!”
何青云點頭稱好,剛要起身驗貨,忽聽頭頂傳來“嘎吱”巨響。
她下意識抬頭,只見貨棧二層堆放的竹筐因繩結斷裂,數十捆曬干的魚干正如瀑布般砸落!
“小心!”
驚呼聲中,一股巨力從側面猛地撞來,何青云被推得踉蹌幾步,后腰重重撞在貨箱上。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轉頭便見李重陽撲倒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數根尖銳的竹篾穿透筐底,正擦著他的肩胛骨扎進地面!
“重陽!”
何青云的聲音瞬間顫抖,連爬帶滾地撲過去。
李重陽的后背已被鮮血浸透,溫熱的液體染紅了她的指尖,他卻在昏迷前最后一刻,用盡氣力抓住她的手腕,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
醫館的熏香混著血腥氣格外刺鼻,何青云守在床邊,看著陳大夫用鑷子夾出嵌入肉里的竹刺,每一次動作都讓她心驚肉跳。
李重陽始終昏迷著,臉色蒼白如紙,唯有眉頭因疼痛微微蹙起。
“傷及筋骨,好在未損內臟。”
陳大夫擦著汗收針:“只是失血過多,需好生靜養。何姑娘,令夫君此舉……當真是拿命護你。”
拿命護你。
這四個字像重錘敲在何青云心上。
她想起李重陽推開她時那決絕的眼神,想起他昏迷前緊抓著她的手,想起這些日子他默默的付出與守護,心底一顫。
三日后,李重陽終于在清晨醒來,何青云正用布巾蘸著溫水擦他額角的冷汗,見他睫毛顫動,手中布巾啪嗒掉在盆里。
“水……”
他嗓音沙啞,視線模糊中看到少女紅腫的眼眶,竟先扯出個笑容:“哭什么呀,我這不是沒事嗎?”
“沒事?”何青云的聲音哽咽,“肩胛骨被竹篾穿透,流了那么多血,你還說沒事?”
李重陽費力地想抬手,卻牽扯到傷口,疼得倒吸涼氣:“當時哪想得了那么多。”
他看著她,眼神清澈得像秋日晴空:“就覺得……不能看著你受傷。”
不能看著你受傷。
簡單的話語,卻讓何青云積壓多日的情緒轟然決堤。
她別過頭擦去眼淚,再轉回來時,目光已帶上前所未有的堅定:“重陽,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卻見李重陽忽然蹙眉望向窗外:“青云,你聽,是不是起風了?”
風聲果然由遠及近,卷起落葉拍打著窗欞。
何青云走到窗邊,只見天色不知何時變得陰沉,遠處的白云山已被烏云籠罩。
“是要變天了,”李重陽掙扎著坐起,“得趕緊讓平安把曬在院子里的草藥收回來,還有地窖的通風口……”
看著他顧不上傷勢先操心家事的模樣,何青云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或許,告知秘密不必急于一時。
當他毫不猶豫用身體為她擋下危機時,那份信任與守護,早已勝過千言萬語。
“你先躺著,這些我去安排,”何青云替他掖好被角,指尖觸到他微涼的手背,“等你好些了,我再慢慢告訴你。”
李重陽疑惑地眨眨眼,卻因體力不支再次睡去。
何青云替他蓋好被子,走到門口時回頭望去,晨光透過窗紙落在他安靜的睡顏上,嘴角似乎還帶著淺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