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早在幾個月前的魚荒期，我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周邊的漁村有大量的村民上山落草。”

宋江上前，向縣令時文彬獻(xiàn)策道：

“而在那時候起，我便已經(jīng)派出自己的手下張文遠(yuǎn)，臥底在了梁山。

“再怎么說，這梁山也是在咱們鄆城縣的管轄范圍，不管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都必須得由縣令大人您來定奪才對嘛。”

“不愧是我的好押司！”時文彬猛地一拍大腿，臉上的愁云瞬間散去大半，語氣里滿是贊許地說道：

“你這話說到我心坎里了！這梁山本就在咱們鄆城縣地界內(nèi)，那些草寇仗著有水泊依仗，竟然就敢不服管教。

“我只愁沒個法子摸清山上的底細(xì)。沒成想你早就動了心思，還讓張文遠(yuǎn)老弟臥底進(jìn)去。

“這等未雨綢繆的心思，真是干得漂亮！有你這步棋在，若是想要對付梁山，咱們可就占盡先機(j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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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上。

陳家丫頭這半個月來心里頭總像壓著塊沉甸甸的石頭。

尤其在演武場撞見林沖帶著的那伙親兵時。

那股子憋悶就翻著倍地往上涌，連指尖都攥得發(fā)疼。

她總覺得自己被肖虎首領(lǐng)給忘了。

一個月前肖虎讓人把她叫到聚義廳時，她攥著腰間那柄磨得锃亮的短刀，手心全是汗。

能跟肖虎首領(lǐng)、林沖教頭這般近距離說話，聽他們問起自己熟悉的山前路徑，這可是多少弟兄盼都盼不來的機(jī)會。

她打小在梁山泊邊長大，小時候父親時常出去打魚，她便總是跟著叔叔來山上采藥。

論起對這十里八鄉(xiāng)的熟悉程度，山上沒幾個能比得過她。

后來漁村慘遭吳用毒殺水泊魚苗的奸計禍害，她走投無路才投了梁山。

憑借著自己一身爬樹過澗的本事，當(dāng)了個斥候。

她知道自己是女兒身，想在這好漢云集的地方站穩(wěn)腳跟不容易。

只能盼著立個大功，讓肖虎首領(lǐng)和林沖教頭真正瞧得起自己。

當(dāng)日肖虎首領(lǐng)問起山前的防御時，她心里亮堂得很——

這是要為日后與官府對拼所做的準(zhǔn)備。

后來山上忙著加固寨門、操練兵馬，更是應(yīng)了她的猜想。

如果日后，官兵若是前來圍剿，這梁山就是他們最后的屏障。

她原以為自己最適合帶著弟兄們守后山那片密林。

畢竟，那里的每塊石頭、每棵老樹她都認(rèn)得。

可沒承想，肖虎首領(lǐng)竟讓林沖教頭從山上的一群野生動物里面，挑選了一群烏合之眾，整日在山前空地上操練。

那些蠢萌的小家伙們，怕是連弓箭都拉不開，拿著刀的樣子比砍柴還別扭，難不成首領(lǐng)和教頭覺得他們比自己更能打仗？

真到了官兵來的時候，怕是見著刀光就得嚇得四散奔逃！

可肖虎首領(lǐng)像是鐵了心一樣，不僅讓林沖教頭日日盯著他們練，還給它們發(fā)了身新襖子。

每天天不亮，陳家丫頭就能聽見一群動物嚎叫著從山神廟前跑過，起初亂糟糟的像群沒頭蒼蠅，這幾日竟也跑得有模有樣了。

斥候隊的人，一個個的不是在胡吃海喝，就是在耍錢賭博。

只有她，還每日帶著自己的青梅竹馬大壯，在山前山后轉(zhuǎn)悠，查看著那些早就爛熟于心的標(biāo)記，連半點新鮮事都沒有。

這天夜里她正睡得沉，窗紙突然被人用指尖捅破個小洞，冷風(fēng)颼颼地往里灌。

緊接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大壯那粗聲粗氣的嗓音帶著點慌張傳進(jìn)來：

“丫頭姐，醒醒，張、張三那廝來了！”

陳家丫頭一骨碌爬起來，摸過床頭的短刀就護(hù)在身前。

借著月光一看，張三，也就是宋江安排進(jìn)來的探子張文遠(yuǎn)。

正背著手站在屋中央，他身后還跟著斥候隊的三四個漢子。

一個個都揣著手，眼神在屋里掃來掃去，透著股不懷好意。

陳家丫頭這屋本就小，加之自己是女生，平日里幾乎沒有旁人會來她這兒。

此刻的大壯，下意識地縮在陳家丫頭的后面，就像他們小時候一樣。

雖然現(xiàn)在他的個子，早已比自己高出一個頭。

“張、張三，這大半夜的……有啥事不能天亮說？”

張文遠(yuǎn)沒理他，轉(zhuǎn)身沖陳家丫頭拱了拱手，臉上堆著笑，眼角的皺紋卻沒舒展開：

“丫頭妹子，哥哥給你帶了樁好買賣，想不想掙個前程？”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聽著就讓人心里發(fā)毛。

陳家丫頭心里咯噔一下，握緊了刀：

“張三，有話直說，別在這兒繞圈子，我聽著。”

“你也知道，咱們水泊梁山附近漁村的百姓，因為水泊魚蝦被毒，打魚收成欠缺的問題，大都上了山來。”

張文遠(yuǎn)壓低聲音，往她跟前湊了兩步，繼續(xù)說道：

“可山上的糧草，只怕都不夠吃到開春，若是硬耗著，不等官兵打上來，咱們就得餓肚子。

“肖虎首領(lǐng)如今的做法，只怕是想跟官府拼個你死我活。

“可鄆城縣衙的宋公明哥哥卻尋思著，不如讓山上的大家，另尋一條更好的出路。

“比如，給咱們斥候隊的兄弟們，在縣衙里謀一份官差之類的。”

大壯在一旁急得直擺手：

“張三，你胡說啥！

“咱們不是剛從山下糧倉運(yùn)了好多米嗎？怎么會不夠吃……

“林沖教頭也說了，那些糧食足夠咱們撐到明年開春！”

“那點糧食哪夠？”

張文遠(yuǎn)身后一個瘦高個搶話道，

“再說了，跟著肖虎硬拼，到頭來還不是落個草寇的名聲？

“宋押司這是為了大家好！”

張文遠(yuǎn)瞪了那人一眼，又轉(zhuǎn)向陳家丫頭，語氣軟了下來：

“妹子，宋哥哥已然跟縣令打過招呼，咱們在濟(jì)州府，也都是有朋友的，是知府大人身邊的紅人。

“他說了，只要咱們肯‘歸順’，不僅能免了死罪，還能給弟兄們謀個出身。

“只是……”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陳家丫頭臉上，帶著一絲算計，接著說道：

“知府大人想要見到大家的一點誠意。

“比如……燒了山上的糧倉。”

“你說啥？”

大壯猛地拔高了聲音，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

“那糧倉里的米是弟兄們用命換來的！

“燒了它，冬天大家去喝西北風(fēng)嗎？

“前些日子魚蝦被毒，大量死亡。

“咱們附近的漁村，餓死了多少人你忘了？

“如今你再燒糧倉，這是要逼死大家伙啊！

“不行，我要去把這事報告給林沖教，頭……”

張文遠(yuǎn)臉上的微笑依舊，只是沖身后使了一個眼色。

一個瘦高個的漢子，突然從懷里掏出把匕首，寒光一閃就抵在了大壯后腰上。

一瞬間，陳家丫頭只聽“噗嗤——”一聲。

“呃……”

大壯甚至都沒有叫出來，聲音就被卡在了喉嚨里，眼睛瞪得溜圓，慢慢轉(zhuǎn)過身，難以置信地看著那瘦高個。

“你、你們……”

大壯的嘴唇哆嗦著，血沫子從嘴角涌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臨死前，他的手還朝著陳家丫頭的方向伸了伸，似乎想護(hù)著她，最終卻重重垂了下去。

“那么，小丫頭，該輪到你了。”

張文遠(yuǎn)龐大的軀體，壓到了陳家丫頭的身前，陰翳地說道：

“我想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決定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