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一道宏大、平和、卻清晰傳遍整個黑煞谷廢墟的聲音，自居中那艘最為巨大的云舟上響起：

“黑煞谷已覆，邪氛暫清。玄天宗秉持正道，廣開山門，澤被蒼生。凡谷中幸存仆役、雜役弟子，根骨未絕、心向正道者，可至外谷‘斷刃坪’聚集，驗明資質，或可入我玄天外門，得窺大道！”

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與誘惑。

廣開山門？收徒？

林墨看著掌心那縷盤旋不息的灰白氣流，感受著體內奔涌的、前所未有的枯榮靈力，以及這具煥然一新、充滿了無限可能的少年身軀。

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的、帶著一絲玩味的弧度。

玄天宗……正道魁首……

不過是一次戰爭，讓宗門的奴仆損失需要補充而已。

做為三百年輾轉于各大勢力陰暗角落的“活標本”，比誰都清楚這些所謂名門大派光鮮表皮下的真實面目。

那些折磨過自己的修士里，何嘗沒有頂著“正道”頭銜的存在？

然而……

力量！唯有力量，才是這殘酷世界的通行證！玄天宗，這片大陸最頂尖的舞臺，擁有最龐大的資源，最深厚的底蘊！

還有什么地方，比這里更適合一個不死不滅的長生者，去汲取養分，去蟄伏，去成長？

去……討回那三百年的債？

目光掃過遠處那片被指定為聚集點的“斷刃坪”方向。已經有零星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兔子，在廢墟間小心翼翼地朝著那邊移動。

大多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雜役仆從，眼神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對未來的惶恐。

林墨低頭，看了看自己光潔如新的身體。意念微動，體內枯榮靈力流轉，體表瞬間覆蓋上一層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灰白毫光，將那種新生的、過于干凈的氣息完美收斂。

同時，精神力模仿著那些雜役弟子普遍存在的、虛弱而惶恐的精神波動。

然后，俯身，從旁邊一具穿著黑煞谷雜役服飾、早已冰冷的尸體上，剝下一件相對完整、只是沾滿塵土和血污的破爛外衫，隨意地套在自己身上。

粗糙骯臟的布料摩擦著新生的皮膚，帶來一種奇異的真實感。再將枯榮經放至懷中，偽裝完成。

一個在浩劫中僥幸存活、狼狽不堪、驚魂未定，卻又帶著一絲對“仙緣”渴望的底層雜役少年出現。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尊焦黑的、只剩半截的殘破石像基座，目光在那道被自己摳出玉簡的縫隙處停留了一瞬。

隨即，轉身，邁開腳步。

步履不再蹣跚，而是帶著一種少年人的輕快，卻又巧妙地融入了周圍那些惶恐奔逃的雜役人群中，毫不起眼。

朝著斷刃坪，朝著玄天宗的云舟，朝著那片名為“仙道”的、新的戰場。

“煉氣一層！”感受著丹田內那顆穩定旋轉、吞吐著灰白靈氣的枯榮靈根種子，林墨混在人群中，低不可聞地輕笑一聲，帶著一種冰冷的篤定，“……足夠了。”

斷刃坪。

這名字起得倒是貼切。曾經或許是黑煞谷外門弟子演練法術、打磨兵刃的寬闊場地，如今只剩下滿目瘡痍。

巨大的石板碎裂凹陷，殘留著焦黑的火燎痕跡和深色的血痂。幾柄斷裂的、靈氣盡失的殘破法器斜插在亂石堆里，如同巨大的墓碑，無聲訴說著昨日的慘烈。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硝煙、血腥和一種混合了恐懼、絕望、以及一絲微弱希冀的復雜氣息。

數百名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身影，如同驚弓之鳥，擠擠挨挨地站在坪地中央，大多低著頭，身體微微顫抖。

他們是黑煞谷浩劫中僥幸存活的雜役、仆從，以及少數修為低微、早早躲藏起來的外門弟子。

此刻，這些在魔宗底層掙扎求存的螻蟻，正被決定命運的恐懼攫住。

坪地邊緣，三艘玄天宗巨大的白玉云舟靜靜懸浮，如同云端降下的神祇居所。柔和卻威嚴的玉白色靈光籠罩著船體，與下方斷壁殘垣的焦黑形成刺目對比。

云舟投下的陰影，如同巨獸的爪牙，覆蓋了小半個坪地，帶來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十幾名身著玄天宗標準制式青色道袍的弟子，如同標槍般挺立在人群前方。

他們神情淡漠，眼神銳利如鷹，周身散發著至少煉氣中后期的靈力波動，雖刻意收斂，但那份屬于勝利者、屬于上位者的漠然審視，依舊如同實質的冰水，澆在每一個幸存者心頭。

林墨混在人群邊緣靠后的位置，身上的雜役舊衫沾滿塵土和干涸的暗紅血漬，刻意佝僂著背脊，低著頭，眼神空洞地望著腳下碎裂的石板縫隙里頑強鉆出的一株枯黃小草，完美融入這群驚魂未定的“幸存者”之中。

丹田內，那顆灰白色的枯榮靈根種子，如同最溫順的磐石，沉寂不動，將新生靈力波動完美鎖死在煉氣一層初階的微弱水平，甚至更弱，帶著一絲刻意模擬出的、經脈受損般的晦澀感。

一名面容刻板、下頜線條冷硬如刀削的玄天宗執事弟子，排眾而出。

他腰間懸著一枚雕工精致的青色玉牌，顯示著其內門弟子的身份。他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噤若寒蟬的人群，沒有多余的話語，只是冷冷地一揮手。

另外兩名弟子立刻上前，手中各自捧著一個打開的玉盒。盒內整齊排列著數十枚樣式統一、約莫巴掌大小、通體溫潤、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玉尺——鑒靈玉尺。

“排隊！上前！”一名弟子厲聲喝道，聲音如同鞭子抽打在空氣中，“挨個接受靈根查驗！不得喧嘩，不得抗拒！”

人群一陣騷動，帶著恐懼的推搡。很快，一條歪歪扭扭的長隊排了起來，緩慢地向前蠕動。

鑒靈的過程簡單而冷酷。

被點到的幸存者戰戰兢兢上前。執事弟子面無表情地拿起一枚鑒靈玉尺，玉尺頂端鑲嵌的透明晶石對準受測者的眉心，輕輕一點。

嗡！

玉尺微光一閃。

大部分時候，那晶石只是極其微弱地閃爍一下渾濁暗淡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隨即迅速熄滅。

“雜靈根，劣等！下一個！”執事弟子冰冷的聲音宣判，如同丟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