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啊！這一次我們一定能殺死他！”

不知多少次，研究員們再次舉起手中的彈弓。

他們懷揣著無與倫比的熱忱，從紅液滴答的廊道盡頭看去，便如同幕布下的蠟士兵沖鋒。

那只巨鳥則的確愈發龐大起來。

它的傷口不斷張開，又重新在魔力的作用下聚合；最后，它像是游樂園中不斷升起的氣球一般，逐漸在人們的眼中，成長為一輪太陽的模樣。

它的思緒終于耗盡，血液開始變得單薄；烏黑的羽毛緩緩脫落。

空氣中充斥著一股蛋白質烤焦的味道。

“這里的人都瘋了。”

水末淡淡地如此評價。

“他們根本就沒有想著創新，而是利用人數的方式將那只巨鳥堆死...”

“誰知道這里曾經埋葬過多少類似的怪物。”

那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

參戰的研究員越來越多，他們的編號和身體殘缺也越來越繁雜；最后，那只巨鳥甚至已經膨脹到完全的變形。

它的羽毛千瘡百孔，原本的漆黑淡漠下來，甚至連形影都開始透明。

最終，那只鳥緩緩倒下了。

生還的研究員們舒了一口氣；他們放松下來，開心地用刀劃過自己的脖頸，緩緩倒進血泊之中。

“媽的，終于又可以安心工作了。”

他們雙手抱胸，安詳地閉上眼睛。

水末緩緩上前。

巨鳥的思緒已經徹底散盡了，這是她通過思緒感知理解到的東西；她緩緩摘下那只巨鳥的齒輪。

那是一枚簡單的齒輪。

銅銹味道，豎起來的硬幣厚度，中央的寬度剛剛好能夠讓人將手指伸入。

“那個研究員，有對你說什么嗎？”

突然安靜下來的走廊里，姜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和水末就這么無聲無息地，觀看完了一整場研究員和怪物之間的抗衡。

那種抗衡給他造成的精神壓力前所未有：試想一下，無數個人亢奮地向怪物沖鋒，甚至無懼死亡，但最終的目標卻是繼續工作。

姜羽不理解這些。

但他豐富地戰爭直覺還是自主開始了行動。

“盡量把它的羽毛也拔下來；或許在黑燈瞎火的時候，我們能依靠那些東西騙人。”

兩人于是蹲下來，一根一根，緩慢拔下那只巨鳥的羽毛。

他突然再次想起了那把從仿生人胳膊上撤下來的武器。

那把武器曾經在過去陪伴了他不少個日夜；有一次，他抱著那柄武器睡覺，仿生人半夜偷襲，卻并沒有注意到他。

由于武器的大半個臂膀都來自仿生人，對方下意識便忽略了他的存在。

姜羽仍然記得那個眼神：那是一種無比信任的，毫不懷疑的眼神。

“等一下...這是...”

他將羽毛一點點拔出，突然間碰到了一枚堅硬的物體。

是佩戴在研究員臉上的面具；無窮符號，還有代表著身份的數字。

“一百三十一號...”

他呢喃著，將那面具摘掉。

那一瞬間，背景的雨聲突然猛烈起來；姜羽感覺自己有些無法呼吸。

那面具后，赫然是陳牧的模樣。

高鼻梁，寬眼睛，還有臉上那股高傲和故作優雅的氣質...

這家伙和陳牧長得一模一樣。

“怎么可能...”

霎那間，姜羽的腦海中便浮現出各種怪異的想法；但這些最終都無法解釋那張令人熟悉的臉。

他又快速從血泊中滑向另一側，撿起尸體的頭顱來；他將上面的金屬面具摘下。

依舊是陳牧那張熟悉的臉。

“能嘗試著變幻出刀具嗎？水末？我感覺這些家伙的腦袋很奇怪。”

“你要給他們來上一下？可以啊。”

一股無端的惶恐開始在他的腦海中盤旋；姜羽知道那代表著什么。

如果每一個敵人的臉都一樣，那么情況就只會有一種，那就是對方是徹底的仿生人...

再聯想起水末曾經說過的，珊瑚在死后，留下了金屬頭顱...

不，絕對不會的。

水末很快應答下來。

她皺起眉頭，由于晦暗的原因，并未注意到姜羽臉上的表情，只是將手緩緩變得銳利，然后一股子扎進那頭顱之中。

并沒有想象中的金屬碰撞聲。

研究員的腦袋凹陷下去，大量的血和渾濁液體從那洞口緩緩流出。

于此同時，雨聲終于達到了震耳欲聾的程度。

在水末重重砸下手臂的同時，一旁的墻壁也順應著發出一聲響動。

水末扭過頭，她清亮的深藍色雙眸中，墻壁正融化開來。

“...什么？”

在墻壁之后，是幾顆粘稠的、已經雜揉了相當多顏色的水珠；那水珠細微，此刻，在混亂之中，卻如同黑洞一般，將周圍的所有顏色統統收入囊中。

是褪色之雨。

“快...跑...”

一個聲音從那融化的金屬墻壁中傳出。

那是一具已經不成人形的家伙；她的全身軟塌塌，只剩下半只被墻水遮住的眼睛。

“快...跑啊！”

姜羽有些發愣。

當然，在見證那墻壁倒塌的一幕后，他已經憑借記憶，拽著水末便向研究院的出口跑去。

出口位于天文臺底下，這么想，也同樣應該是最安全、不會受到太多褪色之雨影響的地方。

他先前已經料想到了，雨水終有一刻會吞沒這所研究所；但他沒有想到那一刻來的這么突然。

只是，那個家伙，他明明已經沒有映像，卻仍在見證她最后淹沒在墻面之中時，會感覺到一陣的悲涼。

“...繼續...接下來是左邊。”

研究院在那一刻降臨后，徹底混亂起來；萬幸的是，借助先前的記憶，姜羽還是僥幸般抵達了研究院的中央。

“水末，準備好爆炸；我記得上面是一塊相當之厚的...”

緩慢看清楚眼前的鏡像后，他感覺喉嚨一陣干澀。

四位修女正站在眾人眼前。

而她們身后，此刻正橫七樹八躺著一大堆的人；答應給他縫衣服的老夫人，那面包店店長的女兒，還有安青晝。

她們無一不昏昏沉沉地睡去；表情凝重，喉嚨中不時嘶吼出沙啞的聲音。

“你們想要做什么...?”

姜羽苦笑一聲；回憶盤旋，他好像猜到了。

暴雨會抹除所有人的痕跡，而這對于村莊來說是完全行不通的。

但，還有一種方法；他都忘掉了，四修女有能夠重新復活別人的秘術。

所以...

無論如何，即使這一次的沉眠失敗了，四修女也只需要在全村人徹底被暴雨摧毀之前，將它們全部殺死就可以了。

他捏緊手中的貝殼；那是某個家伙曾經囑咐給他的東西。

現在他已經記不清那個人的長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