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枚核彈降落，姜羽才終于擺脫冬眠后的困倦感。

炮火轟鳴著，周遭卻突然安靜了下來；機器人大兵們利索地丟掉武器，在早就投降的他面前。

“剛收到指令，這仗打不了了；你和我走，要不然大家都會死。”

其中一個機器士兵這么說到。

在2049年的暮春，人類滅絕計劃的尾聲，他從劣質冬眠艙里蘇醒不久后。

“核彈的輻射會摧毀一切，要和我們一起逃出去的話，就回答一下這幾個問題。”

“首先，你的名字是？”

......

姜羽其實覺得人生真挺操蛋的。

畢竟他曾花了半輩子的精力去買一個冬眠艙位，還沒安穩睡上一會兒，人工智能就決心要滅絕人類了。

聽說某碳基生物已經一敗涂地。或許那枚自殺式襲擊的核彈降落后，那個曾經自詡最輝煌、最燦爛的文明就將從此消亡。

“冬眠前，你是否為人工智能或藝術領域的專家？”

機器人大兵繼續詢問。

它們用能隨意伸縮的手臂捆住俘虜，得到否定的答復后，就把腦袋扭向天空；是一陣潮濕的灰蒙，要下大暴雨的征兆。

隊列熙攘著前進。

姜羽于是也嘗試向天空望去；他并沒有看見那枚核彈的影子，他想，或許它藏進了厚厚的烏云之中。

幸運的是，隊伍很快抵達了終點；在回答自己從未嘗試和AI談戀愛，并且每次問問題都會說“請”和“謝謝”之后，大兵們就將他放了下來。

“很好，姜羽先生。最后一個問題：你剛剛在我背后貼了什么？”

“一種舊時代迷信嗎？”

機器人大兵轉過身。

它咧開微笑，用面條一般的手臂輕松指向自己后背的一處：那是姜羽做夢也想撓到的地方。

“額...這個...”

他的嘴角抽了抽。

周遭的水汽愈發稠密，他思考著如何解釋：如果對方的面條手上長著眼睛，或許就能看清那張紙片上的字跡。

【房屋出租】

【無中介費，水電減半，物業全免；長租可議價，號碼：15988...】

一張陳舊的小廣告。

它撐出一種劣質的鮮紅，在潮濕的晦暗里，就這么張貼在眾機器人的目光之中；有些模糊的大字擠滿紙頁，翹起的一角下，粘黏著某棟舊樓的白漆粉。

“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姜羽咽下一口唾沫。

他有些緊張。

畢竟，如果單是貼張小廣告也就罷了，放到舊時代最多也就是被城管追殺；可那張廣告，此刻，正在他的視野中逸散出更多的字來。

【舊式廣告】

【種類：咒符（未評級）】

【其附著的事物似乎將加速陳舊。】

字幕是灰青色的，像是腐爛的橘子表皮；不知道是否還有人能看見那些怪異的文字，但姜羽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

很久很久以前，在冬眠才剛剛被發明之時，他就擁有了這么一種特殊的能力：周圍會莫名出現許多陳舊的物件。

一張小廣告，一卷只剩雜音的磁帶，或是張游戲點卡；最過分的一次是在某個港口，幾百只橡皮鴨曾在海面上浮起，一片嫩黃。

“你患上了一種特殊的精神分裂，就取名“千禧年綜合癥”吧；有條件去買個冬眠艙位，現在治不了。”

醫生這么草草診斷。

但姜羽明白其實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些物件的確真實存在，甚至還可能附帶有某些特殊能力；他從冬眠艙中摘下那張小廣告的時候，艙體已經銹蝕的不成樣子了。

“...好吧，從成分的檢驗報告來看，的確只是一張普通廣告而已。”

萬幸的是，機器人們似乎同樣也沒察覺到其中的端倪。

或許是因為核彈將至，隊伍的氛圍突然有些局促起來，因此也沒人再在意那么多細節了；大兵再次綁住姜羽，擠向人群的最前方。

“是這樣的：那枚核彈的爆炸有限，抵抗輻射的方式我們卻沒有研究出來。”

一人一機緩緩破開人群。

“為此，想要躲避輻射的話，就得采用某些古老的方法：比如，躲進某些變異生物的肚子里。”

視角緩緩敞開。

荒涼的廢墟中，幾十匹巨狼正安靜地趴伏于瓦礫之上；姜羽很難形容那副場景，在一個炮火紛飛的末世之中。

那些巨狼的體型寬大，灰色毛發油光發亮；大兵們按下一個按鈕，它們便受到某種刺激地張開嘴，像是血紅的山洞打開。

“這些巨狼經過了幾輪自然選擇與變異，如今，它們的表皮已能抵抗一段時間的輻射了。”

“我改造了它們的血管和消化系統，保證它們能承載著胃里的乘客們逃離輻射；你和我一起吧。”

大兵指了指其中一匹巨狼。

“當然，輻射結束之后，我們并不會放過你；大家只是暫時共用一個避難所而已。”

姜羽于是又望了望陰沉的天空。

去狼的肚子里來躲避輻射，這聽上去也未免太荒唐了一點；不過他又想起自己剛剛想用一張廣告殺死機器人，突然感覺邏輯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閉上眼睛，一陣溫熱的酸臭襲來；大兵將他推了進去，隨后狼群開始奔跑。

世界天旋地轉。

“轟轟轟！”

是爆炸的聲音。

“嘩啦嘩啦！”

是寫字樓廢墟玻璃的粉碎聲音。

“沙沙！哐當哐當！呼呼呼！”

是大地破裂的聲音，暴雨洪水吞沒城市的聲音，還有狼群沉重的、如同太陽落下海平面的呼吸聲音。

姜羽蜷縮著。

他靜靜聽著外界的一切，恍惚中感覺就連時間的概念也失去了；但，或許是因為冬眠過后就很少吃過東西，最終，空蕩蕩的饑餓感覺叫醒了他。

他睜開眼。

四周一片漆黑，只剩下那張小廣告仍逸散出微弱的青色光芒；他將那張廣告撕下，隨即就被一陣如細沙流動的響動嚇了一跳。

是粘貼著那張廣告的機器人大兵。

它似乎已經沒有了響應，腦袋低垂，仿生皮膚盡數脫落，露出其下已經銹蝕成褐紅色的鋼鐵；那只持著槍的手臂仍然對著自己，但其上的電路已經徹底損毀了。

而當他撕下那張廣告，對方便如同失去了最后支柱的老舊樓房一般開始坍塌。

碎成粉末的鐵銹流動著滑進巨狼的胃液之中，散出一陣滋滋聲；隨即，周遭的肉壁便如同受了刺激一般，開始劇烈顫動。

“成功了...這廣告還真的可以讓機器人生銹！”

一股歡欣從他的胸口涌出。

要知道，那機器人先前可是承諾過一定會在避難結束后殺死他的；現在最大的威脅解除了，想要繼續活下去的話，就只需要...

從這匹狼的腹中逃出去就可以！

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加速。雖然有些荒誕，但狼肚子暖和又舒適，唯一的問題就是缺乏食物：這一切和他先前購買的爛尾冬眠艙相比...

根本就不算什么。

況且...

他再次望向那張小廣告，準備將它貼在狼的胃壁之上。

如果它能夠銹蝕機器人，那么狼的肚子想必也不遑多讓；現在，他只需要慢慢等待一會兒...

【叮！】

一大捧青色的光卻在那一瞬間膨脹，瞬間將狹小的狼腹填滿。

【千禧年將至，想要在時代的迷狂中尋找自我嗎？開啟《我的完美人生》吧！】

【任務一】

【1999年，你高中肄業；為了迎接嶄新的未來，你決心裝潢老家的舊樓，并把一樓改造成雜貨鋪。】

【找到合適的位置，對應家具和裝飾便會出現；你可以隨意擺放它們，讓你的店鋪更加溫馨美觀。】

...?

完美人生系統...人類滅絕之后才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