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剛踏出瀾安集團的電梯轎廂,手機屏幕便在掌心突兀地亮起,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映入眼底:
【沿山欠薪工人案,領頭付丁中午在施工地與保安沖突,頭部受創入院,工人情緒不穩,急需專業律師介入。資料已發郵箱。】——落款只有一個簡潔的“宋”字。
沈凝指尖在冰涼的手機屏幕上懸停。沿山集團拖欠工人薪資的群體訴訟案,沈凝自然早就知道其中的棘手,而這案子背后盤根錯節的利益網格和潛在的未知,調解的過程遠比普通的勞動糾紛困難。她秀眉微皺,這案子敏感且牽扯不小,涉及的背景異常復雜,下意識想要刪除這條短信,就在她準備按下刪除確認鍵的瞬間,手機頂部突然彈出一條新聞推送,晃眼的紅沖入眼中,幾乎是鬼使神差的,她點了進去。文章開頭,“一年血汗,化成血水,企業欠薪,數百工人何去何從?”醒目的標題下是一張觸目驚心的配圖——一個皮膚黝黑、飽經風霜的中年男人,頭上纏著滲血的紗布,躺在潔白的病床上,眼神略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那里面似乎盛滿了比傷口更深沉的絕望。
沈凝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室外原本肆虐的暴雨不知何時轉為了淅淅瀝瀝的毛毛雨。配圖上震入心肺的眼神,像冰冷的針,刺入她心,直抵內心最深處那個從未熄滅的火種。她不再猶豫,回撥號碼:“資料收到。我接下這案子,但不是為了你,更不是為了任何人的博弈。”但宋允則的信息渠道是正是她此刻急需的利劍。是她的理想主義,在現實的鐵壁上撞得頭破血流,卻依然固執地想要鑿開一道光。
接手沿山工人案后,沈凝遭受的阻力遠超想象,工地被封鎖,證人被威脅。理想主義的踐行之路,從來都是布滿荊棘的,但她從來都不懂得如何彎腰。在第4次被拒之門外時,沈凝站在隱約飛揚的黃塵中,看著那冰冷堅固的鐵柵欄,與此同時,一輛黑色賓利破開渾濁的空氣,穩穩停在離她一米開外。穿著名貴挺括白襯衫的宋允則從副駕駛座下來,徑直走到沈凝面前,遞給她一個造型精密的黑色操控器:“試試這個。”他的聲音冷靜中透著沉穩,“無人機航拍,有時候,科技的眼睛比人腿更管用、安全。”
沈凝詫異地接過操控器,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出工地內部的俯瞰畫面:堆積如山的建材、尚未完工的樓體框架,以及——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幾排嶄新的腳手架赫然矗立,其型號規格與工地安全日志上明確標注著“已拆除”的記錄,鮮明的對比!
沈凝詫異地抬頭看向宋允則,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卻在視線交匯的瞬間,注意到他原本纖塵不染的昂貴白襯衫肩頭和袖口,不知何時沾染上了灰黃色混合的飛塵。“為什么?”她問。
宋允則目光微閃,他看向不遠處那低矮破敗、如同瘡疤般貼在繁華都市邊緣的工棚,仿佛陷入了某個遙遠的回憶。“我上學的時候,母親曾是服裝廠工人,也發生過被拖欠薪資的事情,連續六個月,生活陷入困境。”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憂郁,“工廠理由層出不窮,工人們敢怒不敢言。后來,是一位法律援助律師盯著壓力和威脅幫她們討回了被欠的薪資,”他頓了頓,“還有……那遲來的公道。是你,你讓我看到了那把火還在燃燒。而且,”宋允則話鋒一轉,恢復了慣常的冷靜,“嚴崢和沿山的某個股東走得很近,我不希望他利用這些工人的困境來做文章,成為攪動風云的籌碼。”他毫不避諱地點明了自身后的復雜博弈。
有了宋允則的幫忙,取證工作終于撕開了一道口子,但其中的過程異常艱辛。沈凝的助手蘇尹尹,一個剛畢業心懷滿腔熱血卻卻經驗匱乏、行事沖動莽撞的實習律師,在試圖偷偷進入工地辦公室時,差點被工地的保安抓住。是沈凝嚴厲的批評和保護,以及宋允則關鍵時刻通過人脈施加的壓力,才化險為夷。
西林律所沈凝辦公室,蕭尹尹帶著懊悔的淚水和自責,“沈律師,對不起……我太沒用了……我就是看付大叔那樣,我覺得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我沒想那么多……”沈凝沒有出聲,任她自己發泄著心中的情緒。看著眼前的這個平日里笑靨盈盈此刻卻顫抖著肩膀、臉上布滿淚水與不甘的蕭尹尹,讓沈凝仿佛看到了那個曾為了心中的正義奮不顧身的自己,宋允則那句“你讓我看到了那把火還在燃燒”在耳邊回響,也因此更加堅定了她必須贏下這場官司的決心。
理想主義的路,注定崎嶇又布滿泥濘與陷阱,有時甚至需要與現實的猛獸同行。但那道為弱者發聲、為不公抗爭的微光,即使微弱如螢火,只要有人還在站著,就永遠不會被風雨徹底吹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