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凝重。

宮人們步履匆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緊繃。

前線戰報如同雪片般飛來，每一次都帶來更壞的消息。

蕭衍的身影出現得越來越少，即便出現，也總是帶著一身化不開的疲憊和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那身玄色的太子常服上，開始沾染上洗不凈的塵灰和深褐色的污跡。

他的臉色更加蒼白，眼底布滿血絲，周身縈繞著一種近乎燃燒生命的焦灼和凜冽的殺伐之氣。

然而，當他踏進這間寢殿，當他的目光落在姜蘅身上時，那種屬于戰場統帥的鐵血冷酷會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一種……近乎絕望的執念。

他依舊每日親自送藥，站在陰影里，沉默地看著她喝下。

只是那眼神，不再僅僅是占有和計量，更添了一種末日來臨前，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瘋狂。

“快了……”有一次，姜蘅喝完藥，強忍著翻涌的惡心轉身時，聽到他近乎無聲的低語，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清兒……再等等……孤定會……護你周全……”

那話語里濃烈的不安和某種孤注一擲的決心，像毒蛇的信子舔過姜蘅的背脊，讓她遍體生寒。

她知道，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無論是城破，還是蕭衍那個瘋狂的“周全”計劃，都意味著她末日的來臨。

她必須更快！

機會，在一天深夜降臨。

凄厲的號角聲如同垂死巨獸的哀嚎，驟然撕裂了京城的夜空！

緊接著，是沉悶如滾雷的戰鼓聲，由遠及近，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喊殺聲、兵器撞擊聲、房屋倒塌聲、哭嚎慘叫聲……匯成一片毀滅的交響，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瞬間淹沒了整座皇城！

“城破了！狄人殺進來了！”

“快跑啊——！”

驚恐絕望的尖叫如同瘟疫般在宮墻內外蔓延。

東宮瞬間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亂！

原本森嚴的守衛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變沖擊得七零八落。殿外火光沖天，映得窗紙一片血紅，人影幢幢，刀光閃爍，到處都是奔逃的身影和垂死的慘叫。

姜蘅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血液在血管里瘋狂奔涌。

就是現在！

她猛地從床上彈起，動作前所未有的矯健，哪里還有半分病弱之態？

她早已摸清了殿內值夜宮人藏鑰匙的位置——就在窗臺第三塊活動的青磚之下！

趁著外面震天的喊殺聲掩護，她迅速掀開青磚，冰冷的黃銅鑰匙入手！

她撲向殿門，雙手因為激動和緊張而劇烈顫抖，鑰匙幾次對不準鎖孔。

終于，“咔噠”一聲輕響，在殿外的喧囂中微不可聞，沉重的殿門被她拉開一道縫隙！

濃烈的血腥味和嗆人的煙塵味瞬間涌入！

外面火光熊熊，映照得如同煉獄！

她毫不猶豫，像一尾滑溜的魚，閃身鉆了出去，瞬間融入外面混亂奔逃的人群！

自由！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著死亡的氣息，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不敢回頭，憑借著這些日子暗中觀察的路線記憶，朝著記憶中一處守衛相對薄弱、靠近宮墻的偏門方向，埋頭狂奔！

然而，混亂的宮道如同迷宮。

到處都是倒塌的梁柱、燃燒的帷幕、驚慌失措互相踐踏的人群。一支流矢帶著凄厲的尖嘯，擦著她的鬢角飛過，深深釘入旁邊的廊柱！

她一個趔趄，被橫在路中央的一具尸體絆倒，重重摔在冰冷的、浸滿血污的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