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血腥味和藥草混合的怪異氣味彌漫。

視線是俯視的，冰冷而專注。

石臺上，一個模糊的少女身影被牢牢固定，衣衫破碎，露出蒼白瘦弱的胸膛。

她的臉籠罩在陰影里，看不真切，只有那雙眼睛，充滿了極致的痛苦、恐懼和……一種穿透靈魂的、無聲的控訴！

他手中握著一柄寒光閃閃的薄刃，正對準那微微起伏的心口……一種巨大的、滅頂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想停下，身體卻不受控制！

刀尖刺入皮肉的觸感清晰傳來，伴隨著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那聲音，竟有幾分熟悉！

場景瞬間切換。

是太子府的寢殿，暖黃燭光，云霞錦帳。

她安靜地躺在那里，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陰影。

他坐在床邊，手中捧著一碗溫熱的藥。這一次，他沒有用玉勺，而是……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吹涼，然后……然后他竟用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的唇，試圖將藥汁渡過去？

觸感是溫軟而冰涼的，帶著一絲草木的清苦氣息。

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和滿足感瞬間充盈了胸腔，幾乎要滿溢出來！他想更深入地攫取這溫暖和氣息……

火光沖天！

濃煙滾滾！

巨大的燃燒橫梁當頭砸下！

他目眥欲裂，嘶吼著她的名字：“清兒——！”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一個纖細的身影猛地撲向他，將他狠狠撞開！兩人重重摔倒在滾燙的地面。

他驚魂未定地側頭，看到她伏在自己身上，煙灰沾滿了她的小臉，發髻散亂，眼神卻異常明亮，帶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的……決絕？

她開口，聲音在火焰的咆哮中卻異常清晰：“殿下，小心！”

緊接著，她笑了，那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美得驚心動魄，卻又冰冷刺骨！

然后，他看到寒光一閃！

胸口傳來一陣難以想象的劇痛！

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插在心口的那柄匕首，再抬頭，對上她那雙再無半分暖意、只剩下刻骨冰寒和滔天恨意的眼睛！

她朱唇輕啟，吐出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冰凌：“這滋味，可還熟悉？”

12

畫面再次瘋狂閃爍、重疊！

石臺上少女痛苦的眼睛與火海中太子妃冰冷的眼睛重合！

剜心時噴涌的鮮血與匕首插入心口時涌出的熱血交融！

前世模糊的臉龐，在這一刻，與今生那張讓他魂牽夢縈又讓他恐懼不安的臉龐，無比清晰地重疊在一起——是姜蘅！都是姜蘅！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從喉嚨深處迸發！

蕭衍猛地從御案上彈起！

動作之大，帶翻了手邊的玉盒！

“啪嗒！”玉盒摔落在地，盒蓋彈開。

那根素銀簪和那方染著藥漬的絲帕滾落出來，沾染了地上的灰塵。

冷汗瞬間浸透了蕭衍的里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那匕首刺入的劇痛位置，帶來窒息感。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充滿了未散的驚悸、痛苦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剛才的夢境太過真實，太過清晰！

石臺上的痛苦，火海中的冰冷恨意，還有……那兩張重疊的臉！

為什么？為什么他會做這樣的夢？為什么那個卑賤藥人的臉會和清兒重合？難道是因為……他內心深處，對那個被他親手送上絕路的藥人，竟存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罪惡感扭曲了的……記憶？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瞬間噬咬了他的心臟。

荒謬！太荒謬了！那個藥人只是藥引！是救活清兒的必要犧牲品！他怎么會……他怎么能……

可那股剜心時的疼痛，和看到太子妃那雙冰冷眼睛時的劇痛，卻如此真實！真實得讓他渾身發冷！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暴戾瞬間沖垮了他殘余的理智。

他猛地一腳踢開滾到腳邊的玉簪和絲帕，仿佛那是什么污穢至極的東西！

玄玉盒被他狠狠掃落在地，發出沉悶的碎裂聲！

“來人！”他嘶聲咆哮，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變形。

值夜的太監連滾爬爬地沖進來，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太……太子殿下？”

蕭衍胸膛劇烈起伏，赤紅的雙目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死死盯著寢殿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宮墻，看清那個讓他陷入如此混亂和恐懼的根源。

最后定格的，永遠是火海中，她將匕首刺入他心口時，那張冰冷帶笑的臉，和那句如同魔咒般的“這滋味，可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