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在耳邊呼嘯，兩側的樹木飛速倒退。
蕭遠這位天柱峰的師兄既不御劍也不乘風，僅憑高深的身法在荒野山林間如履平地般穿梭，其速度便已遠超尋常筑基修士的腳程。
這讓林默暗暗心折，看來剛才的比試落敗，并不只因為境界差距。
兩人一前一后約莫疾行了近一個時辰，日光已微微西斜，將樹林染上暖金。周遭的環境愈發荒僻，人跡罕至，空氣中彌漫著原始森林特有的濕潤泥土氣息和草木清香，偶爾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腥臊。
“呼——”蕭遠終于放緩了腳步，在一處地勢稍高、視野開闊的山坡上停了下來。
他叉著腰，深深吸了一口山林間清冽的空氣，臉上又浮現出那標志性的玩世不恭笑容。
“痛快！好久沒這么暢快地趕路了！”他回頭看向林默，帶著幾分促狹，“怎么樣，玄塵師弟？跟著師兄出來透透氣，總比你在紫霄峰對著那些枯燥的石碑強吧？”
林默整理了一下被風拂亂的衣襟，苦笑道：“師兄有此雅興，小弟舍命陪君子就是...只是此地已遠離青云城不止百里，不知師兄究竟要帶我去何處？”
蕭遠摘下腰間的酒葫蘆喝了一口，嘿嘿笑道：“帶你來這里，自然是有正事要辦，不過嘛...時間還沒到。”
“玄塵師弟，你入宗門已有幾年了？”
林默暗中盤算了一下，回答道：“回稟師兄，已有七個年頭了。”
“那可否見過真正的妖獸？”
“妖獸？”林默眼神一凝，他融合了玄塵一生的記憶，對“妖獸”這個概念自然不陌生。
不過按當下時間線推算，玄塵應該只在云嵐宗藏經閣的典籍中看過相關記載，還沒有親身經歷過同妖獸廝殺。
“還未曾親眼見過...”
蕭遠轉過身慢慢走到山坡邊緣，背對著夕陽的余暉，身影輪廓有些模糊。
他扭過頭，表情有些陰慘慘的說道：“嘿！今日你便要見到了。”
林默環顧四周，只見群山莽莽，古木參天，幽深的山谷中霧氣氤氳，顯得有些陰翳。
一種無形的、帶著原始野性的壓迫感隱隱傳來。
林默忽然感到有些陰冷，這蕭遠師兄...好端端的怎么感覺要講鬼故事一樣？
“那師兄剛剛所說的正事，難不成是...”林默小心問道，心中已有了猜測。
“自然是斬妖。”這句話從蕭遠口中吐出，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肅殺之意。
可這位師兄正經了沒有三秒，又哈哈大笑起來，不重不輕的朝著林默肩膀打了一拳，“怎么？害怕了？”
林默揉著肩膀，想著是擺出一副“除魔衛道，我輩義不容辭”的大義凜然架勢，還是順著蕭遠的意思裝慫，對方卻已經大大咧咧的隨意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坐下。
“來來來，正好還有些時間，師兄就給你好好說道說道，省得你待會兒見了真家伙手忙腳亂，丟了咱云嵐宗的臉面。”
蕭遠清了清嗓子，“咱們這方天地，靈氣滋養萬物。人得靈氣，可修仙問道，逆天而行。”
“但草木山石、飛禽走獸若得了機緣，開了靈智，懂得吞吐日月精華、天地靈氣，也能踏上修煉之路。”
“此之謂‘啟靈’。”
林默點了點頭，心中暗暗將蕭遠的話和玄塵的記憶相互驗證。
“啟靈之后，智慧漸開，這些天生天養之物慢慢摸索到修煉的法門，便是‘精怪’。”
“精怪性情各異，有溫順無害一心潛修的，也有桀驁不馴占地為王的。但精怪修行不易，受本體限制極大，往往需要漫長的歲月積累才能有所突破。”
“而當精怪修行到一定程度，或者吞噬了強大的天材地寶、或者其他生靈的精元血氣，便會發生質變，通常會變得狂暴、嗜血、充滿毀滅性，靈智也被原始的獸性所壓制或扭曲。此時，它們便不再是精怪，而是‘妖獸’了！”
蕭遠的語氣變得凝重：“妖獸，乃是為害一方的極大禍患！它們大多靈智混沌，只憑本能行事，充滿了對血食和靈氣的貪婪渴望。低階妖獸可能只危害一地，襲擊凡人村莊或落單的低階修士。但高階妖獸，動輒能引動天象，掀起獸潮，所過之處赤地千里，生靈涂炭！”
“師兄教誨，玄塵銘記。”林默誠懇地說道，他話鋒一轉，好奇的問道：“不過剛才師兄說精怪修行到一定程度，通常會變得殘暴嗜血，進而成為妖獸。那...是否也有一些精怪，能守住靈智？”
林默的反應讓蕭遠一愣。
“嘿嘿，舉一反三，孺子可教。”蕭遠笑了笑，語氣帶上了一絲微妙，“不錯，這天地間的‘妖’，并不僅僅是那些靈智混沌的妖獸。”
林默打起十二分精神，等著蕭遠接下來的話。
蕭遠站起身，目光投向遠處幽深的山谷，聲音壓低了幾分：“除了妖獸，這世上還有兩種存在，同樣帶著‘妖’的氣息，卻更為復雜難纏。”
“其一，便是‘妖族’。”蕭遠的語氣帶著一絲凝重與疏離。
“普通野獸啟靈蛻變，還能守住靈智不被扭曲基本不大可能，至少師兄我是沒有見過。”
“不過相傳在極其久遠的年代，這天地間曾經存在過一些異獸。它們生而啟靈，形態各異，或類人，或半獸，或奇詭，擁有獨特的修煉體質和強大的天賦神通。”
“這些異獸經過漫長歲月的修煉，不僅實力超凡，靈智也已經不下于人類，更是視自己為天地正統，與我們人類修士爭奪資源、地盤乃至氣運。”
“只是后來不知何故，大部分妖族逐漸消失于大眾視野，蹤跡難尋...但偶爾也會有強大的妖修化形為人行走世間，或游歷，或尋仇，或執行某些不為人知的使命。”
蕭遠說到這里語氣一變，看著林默嚴肅的說道：“師弟今后若是當真遇到行走在世間的妖族，務必小心！它們往往智慧超群，實力強橫，脾氣怪異。能不沖突便盡量避開。”
林默連忙點頭稱是，然后便追問道：“那另一種呢？”
“另一種...”蕭遠的聲音帶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便是‘半妖’。”
“半妖？還請師兄指點。”林默看準時機，精準捧哏。
蕭遠嘆了口氣，“顧名思義，半人半妖的存在。他們的誕生，本身就是一種禁忌和詛咒。成因多種多樣，可能是人類與化形大妖結合的后代，也可能是人類在特殊情況下被妖氣深度侵蝕污染，導致血脈異變。”
蕭遠繼續道，“半妖雖然具備人類的智慧和妖獸的一些天賦能力，但血脈沖突帶來的畸變讓絕大多數半妖在成年之前就會夭折。”
“即便活下來，也會因為先天缺陷，無法控制體內狂暴的妖力而時常陷入瘋狂，它們有的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茍延殘喘，有的則因為痛苦和怨恨徹底墮入魔道，變得比妖獸更加殘忍狡詐，仇視一切生靈。”
蕭遠看著林默，眼神認真：“師弟今后若是遇到半妖，處理起來要格外謹慎。”
“它們可能極其弱小可憐，也可能因為血脈爆發或長久壓抑的怨恨而變得極其危險；它們的力量來源詭異，天賦能力也千奇百怪，難以用常理揣度。”
“更重要的是，它們內心的痛苦和絕望，往往比妖獸的利爪更致命。”
林默低頭沉默良久，才起身對著蕭遠躬身說道：“師兄見多識廣，玄塵受教了。”
“哈哈，那是自然！”蕭遠又恢復了那副自得的模樣，“跟著師兄混，保管你長見識！”
兩人交談良久，不知不覺夕陽西下，荒野樹林里已漸漸黑了下來...
就在這時，遠處群山之間一道響箭劃破黑夜，“啪”的一聲炸響。
蕭遠望著遠方墜落的點點火光，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塵土，爽朗的笑道：“玄塵師弟，理論課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