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凌嫣聽到林默問起趙平川,小嘴一撇,做了個夸張的“受不了”的表情。
“趙師兄啊?”她小手叉腰,模仿著趙平川平日那副悶頭悶腦的樣子,“自打前日起,就把自己鎖進煉器房啦!”
“不管誰去叫他,哪怕門拍得震天響,他就在里面甕聲甕氣地吼:‘別吵!大師兄秘囑!天機不可泄露!’神神秘秘的,連個縫兒都不給開!”
“大師兄,你到底給他派了個什么神秘任務呀?能不能讓我也參加?我保證不搗亂!”她眨巴著大眼睛,滿是好奇和躍躍欲試。
林默聞言一愣,隨即啞然失笑。
這趙平川還真是個實心眼兒的!自己當時不過是隨口提了幾個想法,讓他“琢磨琢磨”,沒想到這家伙直接閉關了。
還整出個“天機不可泄露”來,這死磕的勁頭,倒真是搞技術的好苗子。
林默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臉,“知道是神秘任務你還亂打聽,趙師兄正在鉆研煉器大道的緊要關頭,豈容打擾?你趕緊回去鞏固你剛拓寬的經脈!要是縮回去了,看我不罰你!”他半真半假地嚇唬道。
紀凌嫣被“煉器大道”和“罰”字唬住,縮了縮脖子,雖然還是滿心好奇,也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她邊走邊又忍不住又回頭看了林默一眼...
大師兄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雖然也關心大家,可總是板著臉,動不動就是‘低調行事’、‘靜心忍性’地念叨,比師尊還像個老頭。
現在嘛...好像會笑了?說話也沒那么死板了...還有點怪可愛的。
打發走了紀凌嫣,林默轉身便朝煉器房走去。還未靠近,就聽到里面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還夾雜著幾聲懊惱的低吼和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
推開那扇布滿煙熏火燎痕跡的木門,一股熱浪混合著金屬、焦炭和汗水的味道撲面而來。
只見趙平川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頭發被火星燎得卷曲,正撅著屁股全神貫注地用鉗子夾著一塊燒紅的鐵片,在石砧上反復敲打、淬火。
他旁邊的地上,散亂地放著幾個形狀各異的玩意兒...正是林默之前讓他試制的“防風打火機”,“濾水壺”,“營養液提取器”
“趙師弟。”林默喚了一聲。
趙平川猛地一驚,鉗子差點脫手。
他抬頭看見是林默,布滿煙灰的臉上頓時露出狂喜和一絲赧然:“大師兄!你來了!快看,上次交代的東西,我試著弄出來了!”
他顧不上擦汗,獻寶似的把那幾樣東西捧到林默面前。
林默拿起那幾樣東西仔細端詳。
火折子結構巧妙,一個約莫巴掌長的粗糙赤銅圓筒,筒身明顯看得出是手工卷曲敲打拼接的,筒壁上刻著代表“聚火”和“防風”的簡易符文線條,利用燧石摩擦產生穩定火苗。
濾水囊做工精細,網眼均勻,內襯防水,囊的中心位置,鑲嵌著一塊切割得剛好的白色晶石,晶石表面同樣刻著代表“凈塵”和基礎聚靈回路的符文。
陶俑也按照林默的要求做出了幾個大小不一的樣品,大的有膝蓋高,小的只有拳頭大。
單從功能實現上看,都達到了林默當初描述的要求。
“不錯,趙師弟,短短時日就能做出雛形,辛苦了!”
林默是真心稱贊。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能按自己當時提出的粗略想法,把材料變成實物,單就動手能力而言,堪比修仙版“手工耿”!
不過越是這樣,林默一想起自己待會要說的話,就越覺得不好開口。
趙平川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眼睛卻炯炯有神,“大師兄,不辛苦!以前我都是瞎鼓搗些小玩意,這次按您說的,有目的、有要求地去造東西,才發現處處是門道!”
“這材料的延展性、火候的控制、符文的穩定性...每一個環節都得反復試錯!雖然難,但每解決一個小問題,那感覺簡直比突破個小境界還痛快!”
“大師兄,這煉器之道,真是大有學問啊!”他的疲憊被巨大的熱情取代,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林默尷尬的點點頭,有些不自然的說道:“師弟天分和努力都很好。這些東西結構精巧,看得出師弟花了大心思...”
“不過...”林默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繼續道,“我下山去了外門坊市考察了一下,師弟...恐怕實際情況不如我們想的這般簡單...”
林默把青城山仙門市場的情況撿著重要的和趙平川說了一遍,不過偶遇沈星河的事情沒有多說。
林默一邊說一邊打量趙平川的臉色,生怕這些情況打擊到這位剛剛被自己忽悠到“匠神之道”的師弟。
豈料趙平川一臉平靜的聽完,只是“嗯”了一聲,若有所思的說道。
“師兄的意思是,山下坊市被大量華而不實的仿貨占領市場,咱們悉心設計的實用東西反而不被認可?那真是太可惜了...”
林默嘆了口氣,也說道:“是啊,太可惜了,難得師弟做的這么好...”
“師兄?我說的是那些買賣假貨的商家客人,他們可惜,不是我們可惜。”
“啊?他們可惜?”林默沒想到趙平川會說出這么一句意外的話,有些沒反應過來。
“是啊,他們被虛假的仙門光環迷了心,把一錢不值的東西視如珍寶,還無法自拔,把真正有價值的東西當做垃圾不屑一顧,那些利欲熏心的奸商、甘愿以贗品裝點自身的富人權貴,樂此不疲的玩著惹人恥笑的‘仙家’游戲,如此本末倒置還不夠可惜嗎?”
“那天師兄給我講‘以手中之技,行濟世之道’,我始終牢記于心,立誓以此為我趙平川今生追尋之道。”
“那些人既與我道不同,便也與我無干!我們再找其他志同道合的人合作便是了。”
趙平川看向林默的眼神平靜,眼神清澈而堅定,理所當然的說著這些話。
反觀林默,已經徹底被鎮住了,隨后便是一陣心虛的汗顏。
自己當初為了忽悠廉價勞動力才隨口說的“大道理”,沒想到卻被趙平川牢牢記在心里,還奉為行事圭臬。
這一刻林默忽然有些羨慕趙平川,心思單純、信念堅定,認定一個道理便能一往無前毫不動搖的走下去。
他捫心自問,如果自己與他對調,心氣甚高做出引以為傲的作品,卻不被認可,絕不可能也如他這般堅定初心。
如果不是要保持大師兄的人設,林默簡直想給他鞠個躬...
師弟,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