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陸帶著林風(fēng)回到靜室外的回廊，等候的眾人皆是一愣。

李氏、王氏、張氏三位夫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這個驟然出現(xiàn)的少年身上。

他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衫，與周遭的綾羅綢緞格格不入。黝黑粗糙的皮膚，破舊的背簍，更是透著一股山野的風(fēng)霜。

秦萬石和秦玉瑤則是毫無顧忌地瞪大了眼睛，滿是孩童的好奇。

“父親，這位是？”

秦玉璇率先開口，聲音清脆。

“哦，”

秦陸神色如常，語氣平淡，“這位小友姓林名風(fēng)，在后山偶遇。老夫觀他心性質(zhì)樸，頗有幾分靈氣，便邀他回府小住些時日，也好安心研習(xí)，看看府中藏書樓里可有合用典籍。”

他轉(zhuǎn)向林風(fēng)，語氣溫和了幾分：

“林風(fēng)，這位是李夫人，這位是王夫人，這位是張夫人。這是老夫的次子萬川，三女玉璇，四子萬石，五女玉瑤。”

驟然面對一屋子衣著光鮮的貴人，尤其當(dāng)秦玉璇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望過來時，林風(fēng)只覺得臉上“騰”地一下火燒火燎，心跳如擂鼓。

他慌忙放下背簍，笨拙地學(xué)著記憶中模糊的禮節(jié)，深深躬身作揖，聲音帶著濃重的鄉(xiāng)音：

“小……小子林風(fēng)，見……見過各位夫人、小姐、公子！”

李氏作為主母，雖心中疑惑重重，但面上依舊維持著端莊，微微頷首：

“既是老爺相邀，便安心住下。”

她目光自然地轉(zhuǎn)向秦玉璇，“璇兒，林小友的住處……”

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秦陸直接截斷：

“住處之事，由老夫親自安排。”

此話一出，頓時讓在場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親自安排？

一個山野少年，何德何能，竟要勞動老爺親自安排住處？

這倒是少見。

秦玉璇目光在林風(fēng)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心中思慮升起，不過既是父親決定，自有其道理。

她斂去心思，恭敬應(yīng)道：“是，父親。”

林風(fēng)本人則是受寵若驚，連聲道：

“謝……謝老爺！謝夫人！”

“好了，回府。”

秦陸不再多言，率先邁步向寺外走去。

……

山門前，馬車已備好。

最寬敞華貴的自然是秦陸的座駕。

秦陸走到車前，停下腳步，對跟在隊伍末尾的林風(fēng)，語氣自然地說道：

“林風(fēng)，隨老夫上車。”

眾人又是一怔。

同乘一車？

這少年……老爺似乎格外看重啊。

仆役們紛紛低頭，心中猜測。

林風(fēng)則完全懵了，惶恐讓他連連擺手后退：

“秦公！不敢當(dāng)！萬萬不敢！小子……小子走路就行！小子腳力好得很……”

“無妨，上來吧。”

秦陸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甚至微微側(cè)身，示意他上車。

林風(fēng)看著秦陸的眼神，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在眾人好奇的目光注視下，他抱著自己的破背簍，有些笨拙地登上馬車。

秦陸隨后從容登車，淡然落座。

車輪滾動，馬車駛離慈云寺。

車廂內(nèi)一時寂靜無聲，只有車輪的轆轆聲和外面隱約傳來的馬蹄聲。

林風(fēng)縮在車廂最角落的位置，身體繃得緊緊的，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對面閉目養(yǎng)神的秦公。

這舒適環(huán)境讓他如坐針氈，不真實感揮之不去。

秦陸并未真的養(yǎng)神，他緩緩睜開眼，目光帶著一種長輩般的溫和，打破了沉默：

“林風(fēng)，你不必如此拘謹(jǐn)。我看你年紀(jì)不大，卻獨自在山中采藥，想必也是為生計奔忙，你家中還有何人？”

聽到秦公問話，林風(fēng)連忙回道：

“回秦公，小子家中還有爹娘，和一個比俺小兩歲的弟弟。俺爹是獵戶，常年在山里跑。俺娘身子骨弱些，在家操持。俺是老大，力氣足，就……就多跑跑山，采點藥換錢，幫襯家里。”

“哦？還有一個弟弟，你身為長子，小小年紀(jì)便知分擔(dān)家計，孝心可嘉啊。你爹娘將你教得很好。”

林風(fēng)被夸得臉上微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秦公過獎了……這都是應(yīng)該的。”

秦陸話鋒一轉(zhuǎn)，語氣更加溫和：“老夫觀你心性質(zhì)樸，又有向?qū)W之心。你既已入府，便安心住下，潛心摸索便是。若住得慣……”

他看著林風(fēng)逐漸亮起來的眼睛，頓了頓，笑道：

“不妨回家一趟，告知你父母你在此處的情形，免得他們掛念。若你父母愿意，亦可一同接來府中居住。府中雖不奢華，但多添幾口人，讓老人家也能松快些，還是使得的。”

“秦公！您是說俺爹娘，俺弟弟也能……也能來？”

“自然，一家人團(tuán)聚，豈不更好？你安心住下，此事稍后再說。”

“謝秦公！謝秦公天恩！”

秦陸笑了笑，隨意問了些山中采藥的趣事和見聞。

林風(fēng)漸漸放松下來，雖然言語依舊帶著鄉(xiāng)音，磕磕絆絆，但說到熟悉的山林和草藥，眼中便有了光，話語也流暢生動了許多。

秦陸只是靜靜聽著，偶爾點頭，或問一兩句細(xì)節(jié)。

車廂內(nèi)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

......

馬車很快駛?cè)肭嚓柍牵氐搅饲馗?

秦陸下車后，帶著林風(fēng)在靠近外院花園的一側(cè)，安排了一間獨立小院。

小院不大，但干凈雅致，有獨立的臥房和小廳，窗外可見幾竿翠竹。

“此處清幽，適合你靜心研習(xí)。”

秦陸指著小院對林風(fēng)道，“稍后會有仆役送來熱水衣物及一應(yīng)所需，府中藏書樓在東南角，三層小樓便是。我已吩咐下去，你可隨意出入。

若有不懂之處，可先記下，待老夫得閑再與你探討。切記，莫要貪多嚼不爛，循序漸進(jìn)。”

“是！小子明白！謝秦公！”

林風(fēng)看著這比自家茅屋好上百倍的小院，只覺得如同身在夢中，除了連連道謝，激動得說不出別的話來。

安排好林風(fēng)，秦陸便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剛坐下不久，甚至還沒來得及喝口茶，他便吩咐道：

“喚萬林過來。”

長子秦萬林很快便趕到書房。

他恭敬行禮，“父親。”

“坐。”

秦陸指了指椅子，目光落在長子臉上，帶著真切的關(guān)切：

“清雪情況如何？穩(wěn)婆今日可有新說？”

提到愛妻，秦萬林臉上立刻漾開溫柔的笑意，他下意識地搓了搓手：

“回父親，清雪精神尚好，張嬤嬤今日仔細(xì)摸了胎位，又聽了脈，說胎位極正！張嬤嬤拍著胸脯說了，看這情形，最多再有三五日，孩子就要降生了！”

“三五日？！”

秦陸眼中精光爆閃，臉上綻開一個無比暢快的大笑，連聲道：

“好！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他心頭那件懸了近一年的大事，終于要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