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體育館門外。

陳瞾旭推著滿載水果和工具的小推車，金屬輪子在路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她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面色因為熱而變得潮紅。

“安寧，你幫我看看后面箱子歪了沒？”她扭頭喊道，聲音里帶著少見的緊張。

賀安檸跟在后面，懷里抱著裝檸檬的塑料箱。

聽到喊聲，她小跑兩步上前，仔細檢查了推車上的貨物：

“沒、沒歪......”

熱浪尚未完全褪去，體育館門口的人流還稀稀落落。

幾個穿著籃球服的青年叼著冰棍走過，好奇地瞥了她們一眼。

陳瞾旭突然停下腳步：

“要不......我們再檢查一遍東西？萬一張卓準備的物料不夠......”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全然不見平日里風風火火的模樣。

說到底，這個總是扎著高馬尾、說話像連珠炮的姑娘，也不過是個剛高中畢業的少女。

面對人生第一次擺攤，她心里比誰都慌。

“可惡的張卓，關鍵時刻掉鏈子，還有李關云，竟然也跟著走了！”

陳瞾旭還在碎碎念著，一只白皙的手輕輕搭上她的手腕。

“阿旭，我們可以的。”

陳瞾旭詫異地轉頭，看見賀安檸正注視著自己。

夕陽的柔光落在她瓷白的臉頰上，給那雙總是低垂的眼睛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

這個平時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女孩，此刻竟透著一股沉靜的堅定。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了多么大膽的話，賀安檸的臉頰迅速泛起紅暈，聲音又低了下去：

“張、張卓同學給我們做的準備已經很充分了......萬事開頭難......“

“安檸......“

陳瞾旭瞪圓了眼睛：

“以前的你可不會這樣說話的。“

短短幾天前，這個女孩還連跟陌生人對視都會發抖。

現在居然能主動安慰別人？

陳瞾旭突然意識到，那個總是躲在教室角落的賀安檸，似乎正在發生某種微妙的變化。

“可你好歹在奶茶店做過兼職。“

陳瞾旭撇撇嘴，手指不安地敲打著推車扶手。

“我真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干中學。“

賀安檸略帶堅定的聲音再次響起。

陳瞾旭徹底愣住了。

她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張堪稱人間絕色的臉龐——

精致的五官在暮光中如同細膩的工筆畫，只是此刻那總是怯懦的表情里，竟透著一絲罕見的果決。

被這樣直白地注視著，賀安檸很快敗下陣來。

她低下頭，聲音又變回了熟悉的細弱：“張卓說的......邊干邊學......“

“天吶......“陳瞾旭扶額，夸張地嘆了口氣。

“這才幾天啊，怎么感覺你現在已經都是張卓的形狀了。“

賀安檸聞言，整張臉“騰“地紅到了耳根。

她慌亂地轉身去整理推車上的物品，卻因為動作太急，不小心碰倒了裝吸管的盒子。

包著塑料袋的吸管“嘩啦”一聲散落滿地，在夕陽下像一捧突然綻開的煙花。

兩個女孩手忙腳亂地蹲下來收拾。

陳瞾旭突然“噗嗤”笑出聲：

“完了完了，張卓要是知道我們還沒開張就先搞出這么大動靜......”

“沒、沒事的，包裝沒壞。”

賀安檸一臉認真。

“哈哈！我逗你的！”陳瞾旭一把攬住她的肩膀：

“咱們可是要當夜市女王的組合！”

她突然提高音量，引來路人好奇的目光：

“對吧，安檸？”

面對這么多的目光，天生社恐的賀安檸恨不得鉆進地縫。

卻在陳瞾旭期待的目光中，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兩人推著車進入體育館，來到張卓給的位置。

這是一棵梧桐樹下，地上還用粉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應該就是這里了。”

陳瞾旭翻開手機里的照片對比了下位置。

抬頭看見十多個個攤位沿著旁邊的圍墻一字排開，每個攤主都扭頭盯著她們。

“安檸......”她壓低聲音：

“好像都在看我們，而且我們好像是頭鋪誒......”

賀安檸剛把檸檬箱放下，旁邊賣烤腸的大姐突然用鐵夾子敲了敲烤架：

“小姑娘，這地方不能亂擺。”

她站起身來，肥肥的肚皮隨著動作晃蕩：

“看到地上黃線沒有？每個攤位都是固定的。”

“哎喲周姐！“

旁邊賣綠豆水的大叔突然插了話，嘴上還叼著根煙晃過來。

他先瞄了眼陳瞾旭的臉，又掃了眼低頭的賀安檸——

倆姑娘都長得高挑，尤其是賀安檸垂著腦袋，看不清表情，只露出截白皙的脖頸。

大叔往墻上一靠，吐了個煙圈：

“跟學生娃較啥勁嘛。我說小美女，“

他沖賀陳瞾旭揚了揚下巴：

“這轉角位看著人多，可城管三天兩頭來轉悠。

前天有個賣氣球的，連三輪都被抬走了，嘖嘖。“

烤腸大姐突然笑出聲：

“你們別看體育館外面沒有門衛，里面城管查得可嚴哩！”

“你們看著細皮嫩肉的，到時候別嚇哭咯。”

陳瞾旭攥著推車的手開始發白，略顯緊張。

賀安檸突然蹲下身，把推車展開成折疊桌。

“咔嗒”一聲，桌腿穩穩撐在黃線外的空地上。

陳瞾旭深吸一口氣，把張卓寫好的招牌掛上頭頂的樹枝。

做好準備工作，已經到了五點半。

體育館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邊十多個攤位整齊劃一地排在黃線內，每個攤位前都釘著帶編號的鐵牌——

這是交了全年管理費才有的“正規軍”標識。

唯獨梧桐樹下多出一張格格不入的折疊桌。

烤腸大姐突然叫了聲旁邊賣綠豆水的男人：

“老李，快看。”

遠處。

五個穿深藍色制服的城管正朝這邊走來，領頭的是個瘦高個，正板著臉，手里拿著登記本，身后跟著的記錄員正在拍照。

“我去，真有城管啊。”

陳瞾旭手一抖，剛擺好的橙子差點滾到地上。

“完了完了......”

周圍幾個攤販已經露出看好戲的表情，有個賣小玩具的大叔甚至掏出手機準備錄像。

尤其是放暑假后，他們見過不少溜進來擺攤的。

但結果無一例外，趕人的趕人，罰款的罰款。

潛陽的這幫城管可沒一個好惹的，說是地痞流氓毫不為過。

“喲呵！”賣綠豆水的老李突然來了精神：

“今天是謝隊親自來攆人啊！”

周圍幾個老攤主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這兩個新來的女孩子，要遭老罪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