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暖陽透過香樟的枝葉，在 N市大學的林蔭道上灑下一片片光斑。顧茗抱著厚厚的《量子力學導論》從圖書館走出來，白襯衫的領口別著一支鋼筆，鏡片后的眼睛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文獻推送。黑色皮鞋踩在發燙的水泥地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體育系訓練館外傳來一陣粗重的喘息。鄭越把杠鈴重重砸在地上，啞鈴落在腳邊發出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聲。他脫下被汗浸透的背心，用毛巾胡亂擦著后頸，露出古銅色的肌肉線條。遠處傳來室友的打趣：“越哥，你這是在為奧運會預演呢？”

“得了吧，”鄭越咧嘴笑出一口白牙，“要不是我媽非讓我考研，我早去當職業運動員了。”他順手接過室友遞來的冰鎮可樂，拉開拉環的瞬間氣泡爆裂，冰涼的液體順著指縫滴落。

食堂二樓的電子屏幕上正滾動播放著央視新聞：“我國高海拔宇宙線觀測站‘拉索’首次在地下實驗室捕捉到高能中微子脈沖，專家分析其能量波動與未知暗物質分布存在關聯……”畫面切換到實驗室的金屬穹頂，閃爍的藍色光柱仿佛通向另一個維度。

鄭越盯著電視出了神，等新聞結束回頭正準備走，沒留意跟身旁的人撞了個正著。顧茗被對方手里的冰鎮可樂澆了個透，白襯衫前襟染著大片深褐色，鏡片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懷里的書本像被暴雨侵襲的紙船。

“臥槽！兄弟對不起啊！”鄭越下意識脫下外衫，手忙腳亂地在顧茗胸前擦拭。

顧茗下意識后退半步，眼鏡滑到鼻尖：“沒……沒關系。”他掀開領口看一眼染色的襯衫，忽然發現褶皺處藏著細小的冰碴。這種溫度差讓他想起實驗室里的超導體，瞬間冷卻的液氮會產生白茫茫的霧氣。

“要不我幫你洗一下？”鄭越撓撓后腦勺。

顧茗的目光掠過他滿是汗漬的運動背心，最終落在那只舊式可樂瓶上。瓶子的鋁制瓶身上還殘留著冰塊撞擊的凹痕，宛如微型隕石坑。

“微信。”顧茗伸手接過可樂瓶，用指尖摩挲著凹痕。

鄭越解鎖手機的速度快得像在做短跑起跑動作：“加我！兄弟，我叫鄭越，體育系三年級。你哪個系的呀？”

“顧茗，物理系研一。”

“我的天，遇到大神了！以后你就是我偶像了——物理系的研究生，肯定懂怎么證明鬼魂存在吧？”

顧茗抬手扶正滑落的鏡框，眼前這個古銅色皮膚的男生讓他想起實驗室培養皿里突變的細胞——充滿原始活力，又帶著未知的危險信號。

“中微子不會證明鬼魂存在。”他的聲音在喧囂的食堂里顯得格外清晰，“但它們會揭示宇宙更深層的結構。”

鄭越突然戳向顧茗的手機屏幕：“看！新聞說中微子能穿透地球，就像……就像鬼魂穿墻？”

顧茗的指尖在文獻推送間滑動，停在一篇關于中微子振蕩的論文上。熒光屏的藍光映在他的鏡片上，像極了地下實驗室的射線軌跡：“中微子沒有靜止質量，能以接近光速運動。它們與物質的相互作用概率低到每秒萬億次碰撞只有一次成功——這與‘鬧鬼’現象中的穿透性存在某種統計學上的相似性。”

鄭越把冰可樂湊到耳邊晃動，聽冰塊撞擊瓶壁的聲音：“那這不就是科學版的‘鬼魂’？”

顧茗忽然想起導師在組會上說過的悖論：如果中微子振蕩證明了平行宇宙的存在，那是否意味著我們正在與另一個維度的自己對話？他摘下眼鏡擦拭水汽時，食堂的喧囂聲似乎被按下了消音鍵。

“中微子沒有意識。”他把眼鏡重新架在鼻梁上，“但它們可能攜帶比電磁波更原始的信息。”

鄭越突然把可樂瓶倒扣在桌上，冰塊滾落的聲音在空曠處回響：“那如果真有另一個世界，我們能不能用可樂瓶接住他們的信號？”

“中微子的路徑是彎曲的。”顧茗的聲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語，“就像光線經過大質量天體時的引力透鏡效應。”

鄭越順手把冰塊塞進嘴里咀嚼，發出清脆的爆裂聲：“所以鬼魂會拐彎？”

顧茗的笑容在鏡片后一閃而過：“如果他們的‘身體’由中微子構成，那么引力場會改變他們的軌跡。”

洗衣房的烘干機轟鳴著吞吐熱風，顧茗看著鄭越把染色的襯衫塞進洗衣機。窗外的香樟樹投下斑駁的剪影，像量子糾纏態的可視化模型。

“如果真有另一個維度，”鄭越把洗衣液倒得慷慨，“你覺得他們會穿什么衣服？”

顧茗的腦海中浮現出實驗室的全息投影，那些在磁場中舞動的粒子軌跡宛如異世界的星圖：“可能不需要衣服。他們的存在形式或許更接近……信息態。”

烘干機的熱風裹挾著洗衣粉的香氣撲面而來，顧茗忽然想起導師說過的話：“當我們觀測中微子時，可能正在與另一個宇宙的觀察者共享同一組坐標系。”

鄭越把烘干溫熱的襯衫遞給顧茗時，燙得像剛從高能加速器里取出的樣品：“所以以后你寫論文提到‘鬼魂’，一定得算上我這個第一發現人！”

顧茗接過襯衫的瞬間，烘干機的余溫還殘留在面料纖維里。他看著鄭越后頸滲出的細密汗珠，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男生，眉眼間竟有與自己相似的執著——那種對未知世界永不停歇的好奇。

食堂電子屏幕仍在播報：“……中微子脈沖的周期性波動，與部分地區的超自然現象報告存在時空關聯。專家呼吁公眾保持理性，相關數據正在進一步分析中……”

顧茗突然停住腳步，鄭越的運動鞋差點踩到他的帆布鞋后跟。

“周期性波動？”顧茗的鏡片在夕陽下閃過冷光，“如果這些脈沖攜帶信息編碼……”

鄭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新聞畫面正在展示實驗室的全息投影。那些藍色光柱構成的矩陣，突然像極了某種古老的密碼文字。

“那我們豈不是……”鄭越突然壓低聲音，“正在和另一個世界的‘人’對話？”

顧茗的指尖觸到手機屏幕的瞬間，新聞主播的背景切換成城市夜景。他想起實驗室冷藏柜里那些待分析的數據樣本，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正站在某個重大發現的前夜。

“需要驗證。”他的聲音在暮色里聽起來格外冷靜，“但直覺告訴我，這可能是改變一切的起點。”

鄭越突然跳起來，運動短褲的褲腳掃過顧茗的書本：“那我們組隊吧！你負責算數據，我負責……負責抓‘鬼’！”

顧茗扶了扶滑落的鏡框，看著眼前這個興奮得像發現新玩具的男生。夕陽把他的輪廓鑲上金邊，像從科幻小說里走出的角色。

“中微子沒有情感。”顧茗的聲音輕得像在陳述事實，“但解讀它們的人，會有。”

食堂的霓虹燈次第亮起，把兩個年輕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而此刻的地下實驗室里，未知的粒子正在黑暗中躍遷，它們的振蕩頻率，正與兩個年輕人的心跳產生微妙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