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蝎子已走了，是帶著眼淚走的

孫駝子一直望著那件奇異的兵刃，沒有說話。

陸小鳳和李尋歡兩個醉貓就更不會開口，他們趴在桌子上已經睡死了。

聞錚沒人可以說話，就只能喝酒，他給自己滿上一杯，又給孫駝子倒了杯酒。

他也不管孫駝子的反應，只自己慢慢喝著。

孫駝子卻沒有接下那杯酒，他大步走到柜臺后，抓起一壇酒，一掌拍開泥封，仰起脖子就往嘴里倒。

也不知灌了多少，孫駝子倒在椅子上，眼睛已發直。

聞錚看著一屋子的醉漢，搖了搖頭，“酒雖好喝，醉倒卻不好受，你們為何偏要灌醉自己呢？”

孫駝子喃喃道：“一醉解千愁，我還是醉了的好……醉了的好……”

聞錚道：“為什么？”

孫駝子突又跳了起來，大聲道：“你為什么要救我！你知不知道，我不愿受人的恩惠，無論誰的恩惠我都受不了。”

聞錚道：“你寧可被藍蝎子砍一刀，也不愿被我救下？”

孫駝子仰天長嘆，“不愿，當然不愿。”

“因為你被別人救過？那個人就是王憐花，對不對？”

“不錯，我被王憐花救過一命。所以我答應了他，為他守在這里十五年，直到李尋歡為憐花寶鑒找到合適的傳人。”

聞錚向孫駝子舉起了手中的酒杯，“一諾千金，至死不改，當真大丈夫。”

孫駝子狠狠灌下一口酒，“我寧可不當這個大丈夫。”

“可你已經在這里守了十四年，一天也沒有離開，你花了十四年的時間報答王憐花的恩情。”

孫駝子閉上眼，長嘆道：“所以我不愿再受你的恩。”

聞錚將酒壺自孫駝子的手中拿了下來，將已經斟滿的酒杯放在他的手中。

“你認為我救你是恩？”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那是什么？”

“若我們素不相識，我救你，那自然是恩。可身為朋友，我救你，那就是義。”

孫駝子握著酒杯的手顫了顫，他或許真的醉了。

他修煉了幾十年的爪功，手一向是很穩的。

“這有什么區別？”

聞錚笑了，“義，就是我身為朋友應該做的事，誰會對朋友見死不救？我的意思，你明白了？”

孫駝子直視著少年的笑容，那是獨屬于少年人的風流肆意。

歲月蹉跎，他很久沒有見過了。

“好，我明白了。”

他的聲音很低，低不可聞。

聞錚拍拍孫駝子的肩，笑著與他碰杯。

“我沒有恩可以讓你還，王憐花的恩你也還清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孫駝子笑了，“我不走。”

聞錚無奈，“你為什么不走？”

孫駝子道：“因為我們是朋友，因為憐花寶鑒的事還沒有完，我要幫你。”

聞錚這下沒話說了，這個理由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的，可他確實也不想孫駝子招惹上金錢幫。

上官金虹，是個極可怕的敵人。

“嗝。”

陸小鳳忽然打了一個長長的響嗝，而后醉意朦朧地抬起頭來。

聞錚踹了陸小鳳一腳，“你明明沒醉，為什么裝醉。”

陸小鳳嘎嘎笑了，“你也是喝酒的人，總該知道裝醉比真醉有趣多了，若是真的爛醉如泥，非但當時無趣，第二天頭疼起來更要人的命。”

李尋歡點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聞錚拍了拍桌子，氣道：“你居然也沒喝醉。”

李尋歡輕聲道：“我是想喝醉的。”

他眼中浮現出林詩音決絕的背影。

喝醉酒并不是件困難的事，但一個人傷心的事愈多，喝醉的次數愈多，愈需要喝醉的時候，反而卻偏偏很不容易喝醉。

在場的四個人，竟只有孫駝子是真的醉了。

陸小鳳猛的一拍桌子，不滿地看著聞錚。

“那天的信，是不是上官金虹給你的？”

孫駝子厲聲道：“上官金虹！他寫信給你干什么？”

李尋歡也直直地看向他。

聞錚頓了一下，回答道：“他要與我對決。”

陸小鳳的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他的武功在葉孤城之上。”

“我知道。”

“你能贏他？”

聞錚很誠實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陸小鳳道：“你一定要去？”

聞錚道：“當然要去。”

李尋歡握緊了手中的酒杯，沉聲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們？讓我們陪你一起去。”

陸小鳳冷笑，“我們在，至少可以為你收尸。”

聞錚眨了眨眼，“我又不一定輸。”

李尋歡皺眉，上官金虹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對決一定要萬分小心。

聞錚笑著對幾個朋友道：“好了好了，不要生氣，我一定是會告訴你們的。”

陸小鳳瞪他：“那你為什么不說？”

聞錚瞪回去，“因為你是個大嘴巴，我要是告訴你，你就一定會告訴般般。”

陸小鳳不吱聲了。

“上官金虹做事不擇手段，或許他會對般般出手，況且她的師父或許也沒有放棄爭奪憐花寶鑒。”

李尋歡沉吟不語，他去保護般般姑娘自然可以，但是聞錚與上官金虹的對決同樣很危險。

聞錚道：“般般要是知道了，她一定不會走。”

李尋歡皺眉，“你打算怎么做？”

聞錚苦惱道：“我本來想讓錦衣衛把般般保護起來，但她一定會發覺，或許陸小鳳和她一起走……”

陸小鳳斷然拒絕，“我不會走的！”

孫駝子忽然開口，“我知道一個人可以保護她。”

“誰？”

“天機老人。”

陸小鳳驚道：“天機老人？”

天機老人武功高強，他手中的‘如意棒’更是千變萬化，妙用無方。

但天機老人行蹤莫測，近些年來更是久不如江湖，誰也摸不清他的行蹤。

孫駝子道：“你們放心地去，我請他來守著，無論上官金虹想使什么詭計，你們都不用擔心了。”

陸小鳳好奇道：“你認識天機老人？”

孫駝子瞥了他一眼，“正是家父。”

“原來如此！”

聞錚看著孫駝子，感激道：“多謝你。”

兩人對視一眼，朋友間，再不必多說什么。

窗外忽然傳來敲擊聲，三聲。

聞錚道：“進。”

一道影子閃到了屋內，是許風眠。

“什么事？”

“公子，金錢幫眼線傳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