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東方出現一抹魚肚白。

靜謐的街道也變得熱鬧起來，挎著菜籃子的大娘，牽著黃狗的大爺，推著小車的販子，或忙碌，或閑散地路過了小店。

路過小店時皆忍不住往店門口瞧上一眼，偷偷嘀咕幾句小店外奇怪的景象。

店門口畫著幾十個碗口大的圈圈，圈圈里站著幾個黃衫人。

黃衫人里面有獨腿的老人，也有獨眼的漢子，還有一個長相俊秀的年輕人。

他們皆站在圈里，腦袋上頂著一枚銅錢，木偶般一動不動。

“娘，這幾個人好丑好奇怪，他們是在耍雜技嗎？”

一個矮墩墩的小孩望著幾個奇形怪狀的黃衫人，對娘親問道。

女子一把捂住小孩的嘴，快步走開。等走的遠遠的，她才放開小孩，低聲斥責。

“傻孩子，你找死么！”

這些黃衫人自然聽到了小孩的言語，但不管他們心里多生氣，也沒有一個出手給他一個教訓。

秋風瑟瑟，紅葉滿地。

一個身穿飛魚服的少年走到幾人面前，他的腳步很輕，踩在落葉上也沒有一點聲音。

“上官飛。”

黃衫少年抬眼看向他。

“公子喚你。”

上官飛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即使在這種境地里，他依然很沉住氣。

清晨的一縷金光灑在他的身上，顯現出一種氣質——目中無人的氣質。

他看也沒看許風眠一眼，邁開步子就要進入小店。

許風眠冷冷道：“記著穩當點，公子說了，銅錢落地，人頭落地。”

上官飛頓了一下，大步走進屋內。

陸小鳳舉著酒碗在唱歌。

店主孫駝子一邊皺眉，一邊給他滿上了酒。

聞錚則在一旁敲著酒碗給他伴奏。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一句唱罷，陸小鳳給自己灌了碗酒。

聞錚接唱，“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好！來干！”

兩人大笑著，高舉酒碗。

李尋歡喃喃輕唱，“人生得意須盡歡。”

“莫使金樽空對月……”

幾人邊飲邊唱，興高采烈。

孫駝子已經捂著耳朵走開了，就連小風也悄悄離得遠了些，只有上官飛跟個木樁似的站立一旁。

一輪暢飲后，聞錚終于放下了酒碗。

他抬頭看了一眼上官飛，嘆了口氣，對陸小鳳道：“金錢幫太威風了。”

陸小鳳打了個酒嗝，表示同意。

“近年來江湖中聲名最響，勢力最大，財力最雄厚的就是金錢幫，當然威風。”

李尋歡嘆道：“金錢幫高手如云，這便是他們的底氣，這世界比上官金虹武功更為高強的，也久不入江湖了。”

“但太威風了可不行。”

聞錚一手托腮，一手敲了下劍身。

長劍輕吟間，聞錚笑道：“上官幫主得明白一個道理，有些東西不是他能碰的。”

陸小鳳看了一眼上官飛，道：“你說的不止是憐花寶鑒。”

聞錚笑而不語。

上官飛卻只是盯著聞錚的劍，父親是一定能勝過一這把劍的。

可那一劍，他毫無反手之力。

荊無命呢？

他會怎么樣？

聞錚一劍挑起上官飛頭頂的銅錢，輕輕將劍尖抵上了他的喉嚨。

上官飛閉上了眼睛，面上仍是冷冷淡淡，全無表情，這少年的心腸就像是鐵石所鑄，既不知道什么是驚慌，也不知道什么是恐懼。

聞錚道：“喏，你的錢。”

上官飛睜了眼，看著劍尖的那枚黃澄澄的銅錢。

“你不殺我？”

聞錚笑道：“我沒必要殺你。”

金錢幫里危險的是上官金虹，和上官金虹身邊的荊無命，沒有上官飛。

上官飛少與荊無命內斗，便是幫了他爹了。

上官飛還是站著不動，緩緩張開了眼睛，瞪著聞錚道：“你雖不殺我，但有句話我卻要對你說明。”

聞錚挑了挑眉，“你說。”

上官飛一字字地說道：“今日你雖放了我，他日我卻必報此仇，到那時我絕不會放過你！”

聞錚忍俊不禁，笑說：“那你得好生努力了。”

上官飛面上仍然毫無表情，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辭了！”

聞錚揮手道：“你好好干，我等你！”

陸小鳳搖頭嘆息，“這少年選錯了對手，他在少年人中已經很不錯了。”

聞錚夾了一塊香干，嚼一嚼，又喝了口酒。

才道：“有志氣總是好事，不是么？總比興云莊那幾位大俠要可愛的多。”

陸小鳳笑了一下，“那倒是。”

聞錚一想到那幾個滿嘴道義的大俠，仿佛嘴里的香干都不香了。

而店主孫駝子則專注地擦著桌子，仿若未聞。

李尋歡嘆了口氣，“原來昨夜不止荊無命，尹哭，五毒童子要搶憐花寶鑒。”

“豈止呢？不帶上官飛他們，都還有四十多號人呢，連鞭神西門柔也來了。”

“鞭神西門柔？據說他雖然使一手軟兵，性格卻很剛正，他也來搶憐花寶鑒？”

聞錚搖了搖頭，“不，他似是來救這四十幾號人的。”

李尋歡道：“林仙兒死前一句話，引得多少人白送性命，可我哪有什么憐花寶鑒呢？”

聞錚道：“若真有憐花寶鑒，絕不能讓它落入上官金虹的手里，金錢幫的勢力已經夠大了。”

陸小鳳拍了拍桌子，“林仙兒到底為什么會說出這句話？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一旁的孫駝子依舊認真地擦著桌子，他擦了十幾年桌子，一雙手雖然干枯卻結實有力。

聞錚道：“恐怕不是空穴來風，我已經讓錦衣衛查探過了，王憐花出海前確實來過李園一趟。”

李尋歡驚道：“王憐花來找過我？我卻一點都不知道……”

“因為你那時并不在家。”

聞錚道：“因為你那時恰巧出去了。”

李尋歡沉思道：“十三年前……不錯，那時我到關外去了一趟，回來時又遇伏受了重傷，若不是龍嘯云相救，我……”

聞錚道：“或許王憐花沒見著你，就把憐花寶鑒交給了其他人。”

其他人？

除了林詩音，還會有誰呢？

眾人都已經明白了。

——啪！

小店的大門猛然打開，一個少女出現在眾人面前。

清晨的陽光打在她身上，顯現出她臉上驕傲的笑容。

“聞錚，我把憐花寶鑒給你找來啦！”